35.
聽完楚留香的解釋，祝向雲總算明白為何朱淮序會露出看一副看白癡的表情。
嶺南溫家和蜀中唐門各執一詞，受傷的卻是丐幫弟子，喬峰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但如今丐幫内憂外患，有虎視眈眈的白世鏡和徐長老，還有三大派之間的矛盾堆積在一起，若是此時有人點燃了炸彈，江湖又要炸起來。
而幕後之人想要的就是江湖亂起來，若邊境來犯，這群江湖人中混進了他國探子，喬峰的身世在此時被捅出去，祝向雲不敢想……
天下會有多少人想喬峰就地引頸自戮。
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必定會因為此次事件被波及，至少各折一隻臂膀。
“聽起來，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冷血已經在洛陽待了一段時日，什麼也沒有查到。”
祝向雲忽然問：“我聽說金風細雨在找什麼東西，似乎與丐幫毒蠱一事有關？”
無情愣了一瞬，緩緩道：“《蠱神寶卷》，金風細雨樓和苗疆有合作，他們答應幫苗疆的人尋找這卷傳聞中的古籍。”
楚留香也随之說道：“前些日子有人在江湖上散播謠言，說是《蠱神寶卷》上有能長生不老的方法。”
說完，他少見的有些生氣，長生不老那幾字被他咬得十分重。
若真有長生不老，如今的大齊估計應該姓秦。
他生氣的點并非這件事，還有《蠱神寶卷》此事。
他看向祝向雲的目光蘊含了無盡的擔憂，見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楚留香卻是深感無力，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絲怒火。
她怎麼絲毫不上心，也不提防着身邊的人一點？
祝向雲聽完笑了笑：“若真有長生不老的方子，哪裡會有改朝換代的說法，傳出這個謠言的人也不怕閃了舌頭。”
頓了頓，她問道：“神侯府可有找出謠言的源頭。”
無情眸光一冷：“百曉生。”
“百曉生？”祝向雲依稀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這個是不是掌管兵器排名的那孫……”意識到此話不妥，當即改口，“那神位江湖前輩。”
“恐怕敢号稱江湖百曉生也隻有一人。”楚留香感覺自己又陷入了另一個謎團之中。
楚留香緩緩閉上了眼，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最終又凝聚在一起，他有時候也會冒出一個厭倦生活的念頭來，等到這個念頭過去後，他又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繼續做他的盜帥名滿江湖。
“可有問出什麼來？”祝向雲瞥了一眼表情有些不對勁的楚留香，問。
無情冷聲道：“百曉生隻說他收到了一封信，至于上面寫了什麼，百曉生也不肯透露，如今正關在神侯府地牢裡。”
“查了信紙來源嗎？”
“信紙就是大街上随處可見的紙張，不過墨水卻有些古怪，據香帥所說，信紙上用的墨來自西域。”
“玉羅刹？”祝向雲實在沒有想到在百曉生的事還能聽到玉羅刹的名字。
楚留香再次歎氣：“信紙上的墨迹我曾和姬冰雁在西域見過，是一種很珍貴的天然墨石。”
他轉頭望了她一眼：“小友怎麼将此事與魔教聯想起來了？”
雖然魔教這些年不大安分，但也不至于什麼鍋都扣在魔教身上。
祝向雲無奈攤手：“誰叫玉羅刹得罪了我，出了這檔子事，我自然第一時間想到他。”
她這人最記仇不過，等她把蝙蝠島的事處理好，她就去處理玉羅刹。
當時打不過，現在可就說不準了。
變态的獨居空巢老人，總有一天讓他知道報應二字該如何寫。
說起這個，她就憤憤不平起來：“這個傻缺，居然想殺了我讓西門吹雪當天下第一劍客，他這麼有本事，怎麼不去薛家莊把薛衣人給殺了？
說到底，還不是不敢，就知道柿子挑軟得捏，總有一天，我也要讓他跪着寫報應二字！”
楚留香聽完眉頭緊蹙，良久，才問：“小友當時可有受傷？”
不止是他，連轎子裡的無情聽到她的話，一顆心也被提了起來。
祝向雲覺得他們這是多于一問，情不自禁笑出聲：“你們真有趣，我如今還能好好站在你們面前，甚至還能活蹦亂跳，哪裡會受傷？”
她好奇地盯着楚留香和轎子了的無情：“莫非……香帥和大捕頭，你們這是在擔心我嗎？”
楚留香無奈一笑，是的，他這不是多此一問嗎？
“小友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下一次……莫要在如此魯莽了。”
無情也說道：“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人的性命。”
祝向雲心情不錯：“這我自然知道，機會可以有無數次，但我的小命可隻有一條，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下去見閻王的。”
她向來惜命，再怎麼膽大，也沒有大膽到拿自己性命去冒險的地步。
“等等——”她終于想起了一件性命攸關的事，“你們方才說洛陽王溫晚也在？”
似乎不太确定，又問了一遍：“真的假的？”
這老登她可整不過，而且她還是給他女兒下毒的罪魁禍首若是，等她師父從天山趕來救人，恐怕她的屍體都已經涼透了。
楚留香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開口安慰：“小友寬心，如今溫前輩正在前往江夏的路上，大抵不會出現在洛陽。”
祝向雲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
她連忙從話裡掏了個火折子出來：“這樣我就放心了。”
“對了，等回到了京師，我可以揍百曉生一頓嗎？”
對于百曉生看不起她的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懷。
無情怔愣了一下，當即明白其中緣由，緩緩道：“神侯府乃公家重地，此舉不妥。”
祝向雲揚眉，聽無情這意思，人還是可以揍的，隻要不被發現就成？
這活她熟啊！
她若有所思地點頭，想着什麼時候尋個合适的時機将百曉生揍一頓。
至于唐門的人，與她無關。
屆時要是真打起來了，有無情和楚留香在，肯定連累不了她，況且那位唐門長老空口無憑污蔑她的事，她還沒有找唐門算賬就不錯了。
祝向雲突然覺得自己行事越發有底氣起來。
這種感覺真稀奇。
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有些疑惑：“江湖這麼亂，官府能管得了嗎？”
透過白色的簾子，無情看到了那抹和簾子幾乎融為一體的身影，他有瞬間錯愕，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有此一問。
楚留香道：“江湖之事，有時候官府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那官府何以明正，何以辯邪呢？”
祝向雲盯着無情，她在等着無情的回答。
江湖和朝堂本就應該是兩條平行線，但朝堂不應該過多插手江湖事，江湖也不應該越過朝堂律法。
律法如鐵令，無論是誰，皆應記得遵法如仗劍。
“靠證據和律法。”無情給出了答案。
祝向雲笑了，那笑容中似乎帶了一點無奈和贊賞，最後她看着漫天星河，道了一句：“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時間裹挾的洪流中還能遵循自己心中的底線。
無情，活下去吧，活得再長些，也順便還江湖一個朗朗乾坤日。”
她心中有太多感慨，最終隻剩一句活下去。
無情很好，這個時代的人能遇見無情這樣的官差，是這些老百姓的福氣，更是這個時代的幸運。
至少在皇權淩駕于一切，封建地主依然一副醜陋嘴臉的時代，仍有人初心不改，記得風波詭谲之下的貧苦人民。
她低聲呢喃了一句：“說不準，螢火之輝也能像星火一樣燎原。”
這樣很好，她突然覺得自己先前要讓無情改名字的念頭有些低俗，或許正是因為他有了這個名字，才能在處理每一次的案件中，仍然能在冰冷的律法下保留着人心該有的溫度。
律法是冰冷的，但執法需要溫度。
以前書上說的話，她百思不得其解，或許身在這個落寞的時代裡，她才會有感觸。
太陽一直有，月亮卻并不少見。
等風一來，月亮就會在眼裡出現，而太陽隻需要等熬過一個黑夜就好。
楚留香面上劃過一絲驚奇，然後是震驚，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驚。
他在因為她的話有所觸動，按照常理來說，見識過許多事情的他并不應該因為她短短的幾句話就有所感觸，但在此刻，他好像明白了如今的他到底缺了什麼。
是初入江湖想要靠自己一身膽氣闖出一片天地，是那種想要為天下萬民開太平的俠肝義膽，是大庇寒士俱歡顔的初心，初入江湖時，他也曾懷揣過雄心壯志的理想，可最後……為什麼他變成了盜帥，隻是成為了一個在江湖略有名氣的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