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允甩一甩袖子,道:“您二位當家從來都是将我們變州當成自家一樣,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今日倒想起禮數來了。”
王秦嶽并沒有理會鄒允這通夾槍帶棒的話,隻是一偏頭,敏銳地盯住鄒允身後的葉簾堂,笑道:“咦,這位倒是生面孔。”
葉簾堂同時也打量着他,王秦嶽的身着打扮十分符合她對于山匪的刻闆印象,身披虎皮,腰胯利刃,隻是面容不似話本子裡那般兇神惡煞,反倒比較清秀,此時裝作一派和諧的模樣倒真像是個趕考書生。
鄒允見葉簾堂沒有出聲的打算,便上前一步,開口道:“二當家領着這麼些人堵在我變州門口,不就是想求見阆京來的貴人嗎?”
他側過身,冷哼道:“葉大人,這位便是威震谷東的天王老子第二,王秦嶽,王二當家……”
還沒等鄒允介紹完,王秦嶽便起身朝着葉簾堂走來,似乎頗感興趣,“喔!原來您就是那位提出新政的葉侍讀,葉大人啊!真是久仰!”
他剛想伸手,便見葉簾堂“啪”一聲展開折扇,不動聲色躲過了王秦嶽的雙手,笑道:“二當家好啊。”
王秦嶽收回手,道:“我在千子坡就聽說過葉侍讀大刀闊斧的新政變革之事。”他狀似疑惑地攤開手掌,“不過,最近怎麼沒聽到消息了啊?”
鄒允有些緊張地看向葉簾堂,葉簾堂隻是輕輕晃着扇子,道:“廢除了。”
“廢除了?真是……可惜。”王秦嶽微微眯起眼睛,湊近少許,說:“陛下可真是有眼無珠,在我眼中,您是權謀有餘,而我則與您恰好相反。”
葉簾堂合上扇子,定定看着他。
“我方才在讀陳箜的語論。”王秦嶽輕輕笑起來,“‘言辭之利,甚于刀鋒’,有些意思,可是……”他目光沉沉地盯住她的眼睛,“如今乃是流血之世。”
葉簾堂偏過頭,笑道:“二當家,我與您這是第一次見面,何必交淺言深。”
“葉大人,當權者流水一般善變,您又何必将心思全然放在那裡?不如同我們一起,日後……”
“是啊。”葉簾堂用折扇輕輕敲了敲他的肩頭,道:“我今日來找二當家,便是相同您談談這‘日後’。”
王秦嶽後退兩步,有些警惕地問道:“你想說什麼?”
葉簾堂笑笑,手腕将扇子指向他,“跟着你,當然行。”
鄒允神色微變,出聲道:“大人,您……”
“哦?”王秦嶽眸中微亮,出聲打斷了鄒允未盡之語,“你願意答應?”
“不過,跟着杜鵬全……”折扇轉向另一邊,她低低笑了兩聲,“不行。”
王秦嶽微微皺了眉。
葉簾堂自然地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道:“當家,我今日來,是相同你談一樁生意。”
她特意模糊了“二當家”的銜号,隻叫他“當家”。王秦嶽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沉吟半晌,問:“……你想談什麼?”
“您也知道,如今北方戰亂,需要谷東四州的守望相助。”葉簾堂看一眼他,“您不坐嗎?”
王秦嶽右手不自覺地搭上跨側彎道,輕輕摩挲着坐了下來。
他一切細碎的動作都被葉簾堂盡收眼底,葉簾堂彎起嘴角,繼續道:“您也知曉,若是龍骨關能擋下北蠻人,那就是皆大歡喜,但若是擋不下……第一個遭殃的,便是谷東四州了吧?”
“亂世。”王秦嶽舔了舔嘴唇,哼笑一聲,“這正是千子坡所求。”
“是嗎?”葉簾堂看着他,“北蠻可不似大周皇朝,他們可不會放任千子坡一幫山匪流寇繼續稱霸谷東。”
王秦嶽淡淡道:“千子坡自有打算。”
葉簾堂搖了搖頭,笑着問:“是千子坡的打算,還是二當家您自己的打算?”
王秦嶽目光微凝,“你什麼意思?”
葉簾堂的折扇在指尖晃晃悠悠,“二當家,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千子坡的流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停住,慢慢觀察着王秦嶽的表情,片刻後才開口:“千子坡軍心渙散、有野心、無紀律、不忠誠。”
這會兒稱呼又變成“二當家”了,王秦嶽在心底暗暗想,“狡猾。”
“而杜鵬全呢。”葉簾堂繼續道:“他什麼都不相信,所以也從來不講信用。他喜歡靠避免戰争的方式來避免失敗。”
王秦嶽眼神落在腳邊的雜草上,聽着她慢慢道:“二當家,您憑什麼認為,杜鵬全到時還願意聽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