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秦嶽帶着葉簾堂一路上躲躲藏藏,不知拐了多少個彎後,竟還真将身後那夥兒追兵甩掉了。
此時日頭漸落,密林徹底照不進光。馬蹄不停,簌簌冷風灌滿衣袖,涼意砭骨。
葉簾堂沒想到今日能遭這麼一出,穿的單薄,忽然偏過頭打了個噴嚏,用冰冷的指尖輕輕掩住口鼻。
王秦嶽側目看了她一眼,一手放開缰繩,在胸口摸一把,給她遞了方帕子。
聽着身後道了聲“多謝”,王秦嶽擡頭看着頭頂遮天蔽日的樹冠道:“大人再忍忍,咱們應能趁着月亮出來前跑到變州城門下。”
葉簾堂“嗯”一聲,這帕子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她一時晃了神,片刻才道:“……此番險情多虧了二當家出手相助,待一會兒進了變州,在下定然以好好報答。。”
王秦嶽笑了笑,沒有回頭,“大人實在折煞我。這事說到底是我辦得不夠細緻妥當。如今我帶着大人逃跑,算是徹底被千子坡趕了出來,那紙盟約,恐怕是……”
“我知道。”風聲強烈,葉簾堂大聲說:“可若是沒有您,我恐怕連命都不保,盟約就當是一筆勾銷了罷。”
王秦嶽似乎有些詫異,微微轉頭問:“一筆勾銷了?那糧道的事情……”
“當家不必想複雜了,法子多的是。”葉簾堂仰起頭,打斷了他的話,隻說:“今日是中秋,城内定然布好了席。”
“……是嗎。”王秦嶽握着缰繩,忽然道:“大人,您瞧,将要到了!”
葉簾堂擡起頭,極目遠眺,果真見前方是令人無比親切的變州城牆。待跑得近了,王秦嶽回過頭喊道:“大人!您快出示令牌,叫他們開門!”
葉簾堂翻身下馬,扶着一路颠得酸痛的腰,才仰起頭,便聽着城門上的人喊:“是葉大人回來了!”
“快去請崔大人來!”她疲憊道。
“何必這麼麻煩?”王秦嶽牽着馬走來,扭頭看向身後,道:“萬一千子坡的追兵到了……”
“不急。”待葉簾堂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道:“您才從千子坡跑出來,身份特殊,待崔大人來親自來開了門,日後你在變州城才好自由行走。”
“可……”
“再說,”葉簾堂半跪在地,左手揉着一邊膝蓋,悄聲說:“您還不知道,變州城裡頭才進了阆京撥來的禁衛軍,他們要真敢來,也不怕他千子坡那點人。”
“禁衛軍?”王秦嶽愣了一瞬,問:“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幾日。”
說話的功夫,崔玄成帶着鄒允匆匆趕來,他從城牆上看見半跪在地的葉簾堂,急道:“哎呀哎呀,這,這,葉大人怎麼!”話音未落,轉眼便瞧見一旁立着的王秦嶽,一時結巴起來,“這,這……”
“大人不必擔心。”葉簾堂大聲說:“待我進去與您詳談。”
崔玄成皺着眉瞪了王秦嶽半晌,最終還是鄒允輕輕向他點了頭,他才不情不願道:“……開門吧。”
守城的衛兵架起巨大的橫木,城門嗡鳴一聲,緩緩地被從裡推開,漸漸顯出城内燈籠高挂,喜氣洋洋的景色。
葉簾堂歎一口氣,向王秦嶽笑笑,“一路奔波終于有了着落,二當家先請吧。”
“我已不再是千子坡的二當家。”王秦嶽笑了笑,牽着馬走進城門,“大人可别再……”
随着身後城門緩緩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心中登即騰起一片不安,猛地回過頭。暮色浸染,葉簾堂站在一片橘紅色的餘晖中,眯着眼笑,“拿下他。”
*
王秦嶽反抗制服時糟了一頓打,此刻周遭一片安靜,他帶着枷鎖,蓬頭垢面地靠坐在牆邊。腳步聲漸響,有人“咣當”一聲打開了獄門。
他心中發毛,小心翼翼摩挲着起身,擡頭便看見了一旁坐在椅子上的葉簾堂。這人該是休整洗浴了一番,此時換了件幹淨的蟹青寬袍,抱着暖爐緩緩注視着他。
王秦嶽喉頭泛起腥甜,不屑地哼笑一聲,“葉大人,你們阆京便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葉簾堂垂眸,将手中暖爐換了個方向捂着。
“若我沒記錯,大人路上不是還說要報答我麼?”王秦嶽舉起手腕上鐐铐,發出“嘩啦”地響聲,“這便是葉大人的報恩方式?”
葉簾堂歎一口氣,慢慢開口:“二當家,您幫我撿回了一條命,我當然要報答您了。瞧,我這不是沒讓他們對您用刑嗎?”
王秦嶽聽罷,齒間發出笑聲,“這麼說,那我還要好好感謝大人了?”
“感謝倒不必。”葉簾堂指尖甩出一張紙,輕飄飄落在他面前,“不過,你和杜鵬全聯手騙變州城和太子殿下的事情,我可不能袖手旁觀。”
王秦嶽挪動眼珠,見地下的正是昨日他回寫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