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寒夜,明亮煙火在皇城之上的夜空中轟然炸開,爆竹聲如野獸高亢尖吼,隐去諸般血腥慘叫,送逝者長眠于新歲之初。
新雪落下,湮于赤紅發黑的黏膩血水中。
皇城門駐守的侍衛,已死盡了。
承聖殿前,謝玟緩緩走近。
眼前人的面龐,與記憶中的那張臉,已有了許多不同。
他瘦了許多,唇周也冒着發青的胡茬,與從前意氣風發的青年判若兩人,衆人險些沒認出來。
身着龍袍之人,難以置信地望向他,像是氣得狠了,震驚與滔天怒意交織,半晌,一字一句、緩緩開口。
“謝玟,你這是想造反?”
謝玟反道:“父皇既已瞧出,又何必還要多問一句。”
皇後的嗓音依舊平和,卻捎着一絲不甚明顯的顫意。
“謝玟,帶着你的人,立刻走。”
“母後,是你先不要我的。”
那雙眼落到了皇後的身上,流露出濃濃的失望意味。
視線略過皇後,淡然地掃了在場所有人一眼。
身後的煙花爆竹聲已經停了下來,不遠處,隐隐有打鬥聲響起。
須臾,謝玟拔出腰間的佩劍。
“你們所有人都不要我,所有人都想我死,那我就隻能,自己殺出一條活路!”
銀白劍身折射出皎潔月光。
他擡劍,驟然指向了站在皇帝身側的那人。
劍鋒所指之處,站着的,是謝綏。
“你們都被這個僞君子給騙了!命人刺殺老九和沅國太女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是他,從頭到尾都是他!”
謝綏正欲開口辯駁,八皇子卻已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三哥,我們已經在刺客據點搜到了他們和費句的來往書信,他們也都已經對自己所犯下的事實供認不諱。你們匆忙逃走,難道不是因為事情敗露、心虛了嗎?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竟還想攀誣五哥!”
謝玟簡直氣笑了。
“謝纨,枉父皇還一直誇你聰明伶俐,真沒見過像你這樣上趕着給人當狗的!”
謝纨不欲同他逞口舌之快,隻是接着陳述事實。
“那籌集軍火呢?難不成也是五哥替你籌集的?你如今領兵殺入皇城,難不成也是五哥逼你來的?”
“沒錯,就是他!是他一步步将我逼至絕境,逼得我不得不擔上這個謀逆的罪名!”
就在此時,角落裡忽然傳出一道輕輕的笑聲。
那道笑聲輕極了,宛若夜空中緩緩墜地的一粒雪。
謝玟下意識擡眼看了過去,便見謝隕似笑非笑地開口。
“做盡了壞事,卻都要将罪過推到别人的頭上。謀财害命,是不得不為,叛逆謀反,是迫不得已。三哥,你總是有諸般說辭。”
謝玟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孽障之子,有什麼資格來管老子的事?”
矛頭所指的謝綏,沉聲開口。
“我知三哥一直對我心中有怨,怨我搶了你的太子之位,可三哥,這個位置即便不是我,也會有别人來坐。”
皇帝氣得阖上雙眼,不願看他。
“謝玟,今日你若肯棄劍投降,朕看在皇後的份上,可饒你一條性命。”
謝玟忽然悶悶地笑了起來。
這笑原先很輕,漸漸的,笑得越來越大聲,仿佛是聽到了什麼極為新鮮有趣的事兒。
“饒我性命?哈哈哈哈哈。”
謝玟笑得不停,皇帝睜開眼,蹙眉看着他,似乎是不解有何好笑。
良久,他斂下了臉上的笑意,看向皇帝。
“父皇的意思是,要繼續将我圈禁在那個冷宮裡,終身不得踏出半步?”
頓了頓,他接着說。
“自古成王敗寇,父皇,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今日誰能夠活着走出這道宮門,誰才能夠予奪生殺。”
話音落地,謝玟舉起手中劍,直直刺向皇帝。
緊接着,他身後的人馬,全都奮起往前拼殺。
“全都給我上!獻上皇帝首級的,賞萬金,封為國公。殺了太子的,封侯。其餘人等,論功行賞!”
此話一出,謝玟手下的将士們,一個個幾乎殺紅了眼。
殿外的侍衛不多,謝玟是算準了時辰,趁着皇宮禁軍換防的時候來的。
外頭的守衛,已被他殺了個幹淨。
如今能夠護衛衆人的,唯有承聖殿附近的侍衛。
謝玟刺向皇帝的劍落了空,兩邊的人迅速戰在了一起。
能在禦前侍衛的,必然都是百裡挑一的高手,他們雖人少,卻個個都是精兵良将,足以一當十。
隻是謝玟帶來的人實在太多,他們趁着除夕夜間襲擊,正是阖家團圓的時候,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不知禁軍何時才能前來支援。
眼看着侍衛有些吃力,謝綏一路護着衆人藏到了角落處,叮囑謝纨與謝隕。
“保護好皇上。”
說罷,便親自去迎戰。
謝央原本想叫住他,但想了想,終究是忍住了。
眼下謝鴻遠在南邊打仗,一衆皇子中,功夫最好的便是謝綏,隻能他上。
嫔妃們都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尤其是琬昭儀,打從兩方動起手開始,尖叫聲便不曾停過。
謝纨被她這股子尖叫聲震得腦袋有些發昏,實在忍不住開口道:“琬昭儀可否安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