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升照直道:“那不行,已經承了你的情,介紹我進書院,還要住你的院子,教我上哪裡尋一張這樣厚的臉皮。”
“遠瞻!”
周懷德聲音提高了兩分:“老師看了你的策論文章,直說你有見地與謀略,這樣好的機會,你不能輕易放棄。大嫂和三妹妹肯定也不想你放棄!”
這時,店裡跑堂的堂倌前來傳菜了,鲊魚、野鴨、兔頭、豬皮肉、廣芥瓜兒、苔心兒……一下子上了六七個菜。
見張升照不語,周懷德便說:“先吃菜吧,吃飽了再想。”
“懷德,不瞞你說,我心中是極其憧憬應天府的,但也在猶豫是否要讓家中妻妹都與我同去。一家人同去了,我若是考不上,妻女倒也罷了,我二妹妹和三妹妹怎麼辦,我豈不是白白耽誤她們的前程?”
“特别是我二妹妹,她此時已是個小有名氣的廚娘,雖然她現在少與我交流,但我知她志向。”
“還有我三妹妹,若是去了應天府,她學醫十年,一身的本事,豈不是要斷送在我手裡了?”
張升照兀自飲幹杯中酒,說不出的為難。
“若我獨自一人前去,留下妻女和妹妹在此,她們一些個女子,獨自在江甯府生活,叫我又怎麼放心?若是隻帶着妻女,讓母親和妹妹留在此,也是一樣,我是斷然不能安心的。”
他有夾起一塊鲊魚,咬了幾口囫囵咽下,“不怕與你說句真心話,我那位内人,這些年與我也是有所龃龉,我知道讓她跟着我受了委屈。若我去了應天府,不論帶不帶她同去,但凡隻要我一日無法考中,我便一日虧欠于她。”
周懷德不知道如何勸解友人,隻能又為他斟滿酒杯。他本來準備了一肚子關于張善雲的話要說,此刻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默默與酒菜一起,先咽進了肚裡。
等張升照回過神來時,卻發現周懷德自飲了好幾杯,酒壺都快喝空了。
他笑道:“懷德,今日不是你來勸慰我嗎,怎麼倒是你喝起悶酒了。”
周懷德舉起酒杯:“無妨,再來一壺!我叫忠言去買香薷湯了(注:北宋時期的一種解酒湯),你大可放寬了心,喝!”
“好!今日有朋自遠方來,不醉不得歸!”
*
東溝巷裡的張家,一家子酒足飯飽,客人們都拜謝過後回家了。
張善雲和惠雲、嬌雲一同打掃正堂,大嫂嫂把杯盤都拿到院子裡去洗,洗完後進屋來催她們幾個都回去休息。
惠雲拿胳膊肘拄了拄善雲,說:“走吧,進屋去,我有話問你。”
張善雲說了聲好,然後和二姐一起回房間。
走出門前,惠雲和嬌雲也打招呼作别:“嬌娘,快回去睡吧,我們也睡了。”
嬌雲應道:“好,我馬上也去睡了了。”
走出門,張惠雲問:“剛才你說,周衙内回來了,還給咱們家捎來這麼多禮物?”
兩人走的很慢,張善雲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回道:“嗯,他本來要到家裡來和大哥哥喝一杯的,不過今天家裡有客人,所以大哥才和他到外面去吃店子了。”
張惠雲開門見山問道:“他既然在應天府做了大官,又和大哥哥有這樣的交情,你說我要是求大哥哥去和他說說,為我介紹一個去應天府的門路,他會不會幫這個忙?”
善雲停下步子,看向張惠雲:“二姐姐,你想去應天府?”
惠雲點了頭,“有想過。江甯府雖然也好,但是總比不上應天府。我想出去闖蕩兩年,多學一點本事,也多攢一點錢。回來包一個樓,自己開店。這樣,以後就有了長久的生意和收入,離咱們買院子的目标就更近了。”
張善雲有過這樣的規劃,哥哥考上科舉,二姐姐成為名廚,自己在醫館給人看診。卻不曾想,二姐姐已經想到了她前頭。
“你想自己開店?”
夜間的風吹起,拂亂張惠雲的鬓發,她伸手捋到了耳後。“給這些達官貴人們做廚娘不是個長遠之計,我覺得,還是要有自己的營生才長遠。不然今日吃飽,不知道明日會不會受饑。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我覺得不好。”
“二姐姐,你怎麼會這樣想。你現在可是江甯府名聲卓著的廚娘張娘子,多少人家排着隊等你去制宴呢。”
推開門時,惠雲轉頭看着妹妹,“那是現在,将來誰能知道。天晴也該籌謀下雨,陰天就要把東西收拾起來,以免下雨時淋到水。”
兩人進了屋,卻聞到滿屋子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