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貞是第一次在親戚面前和曹繼勳相見,有一些拘謹,輕聲介紹道:“這是我的表妹善雲,和表弟楊……”
楊學之其實算不得沈麗貞的正經表弟,但是沾親帶故的,就也稱為表弟了。隻不過她還不知道楊學之的名字,隻知道姓楊。
楊學之忙接話說:“小字學之。”
曹繼勳向他們點頭,自在地招呼:“表弟表妹好。一塊兒去吃飯吧,想吃什麼?哥哥做東,請你們吃。”
善雲沒有多言,開門見山道:“曹家哥哥好,我有事想和你說。我們不如去我家吃吧,我嬸嬸在家裡。”
“你嬸嬸?”曹繼勳有點懵,見了弟弟妹妹就馬上見家長,他這身行頭是不是有點怠慢了。
沈麗貞解釋說:“不是去我家見我娘,是去見善娘的嬸嬸。雖然和我家沒有親戚關系,不過沾親帶故的,也算是一位長輩,就像我嬸嬸一樣。”
曹繼勳有些憨窘,說:“那也是長輩,我要不去換身衣服?”
“曹郎,你不要多想,沒有别的意思……”沈麗貞也窘迫起來。
曹繼勳還想解釋,“我知道,麗娘……”
“曹家哥哥,我們先回家,上了馬車再說。”善雲說罷,沈麗貞對曹繼勳點了點頭,曹繼勳雖然還腦子發蒙,但順從地跟着幾人上了馬車。
馬車一波三折,坎坷而迅速地駛向了張家院子。
回到家時,馬秀姑、高淑英、高舅舅、大嫂王巧平、張惠雲都坐在屋裡,嬸嬸愁雲滿面,整個屋裡的氣氛都很低沉。
張善雲有些抱歉地看向曹繼勳:“曹家哥哥,今天情況着急,所以貿然請你上門,實在唐突了。”
曹繼勳卻立刻明白過來,直爽地招呼了一聲:“各位嬸嬸、舅舅、姐姐們好。我叫曹繼勳,是麗娘的……朋友。”
高淑英忙起身,招呼他走近些:“孩子,快進來,快坐。”
張善雲和沈麗貞引着他進屋坐下,然後問張惠雲:“二姐姐,家裡還有飯麼?”
張惠雲明白過來,善雲是怕她和麗貞在一起見着曹繼勳尴尬,于是答話說:“有,我給你們去弄幾個菜,都還沒吃飯呢,嬸嬸今天也沒吃多少東西,再一起吃點。”
大嫂王巧平也站起來,說去廚房幫忙。
曹繼勳坐下來,張善雲沒有入座,站在一邊問道:“曹家哥哥,今天實在抱歉,時間匆忙,我隻能直說了。如果是溺死之人,與死後再被投入水中之人,你可能分辨?”
曹繼勳擡起頭,看着張善雲。“自然能分辨。若是活人入水,必定掙紮,肢體猙獰,因為喝了許多水,胸腹腫脹,口鼻裡還會因吸入河中水草而有血污。若是死後落水,腹中便不會進水,口鼻也會幹淨。”
“那便對了。現有一具腹腔幹癟,口鼻沒有河草淤泥的屍體,曹家哥哥可以判斷出她是怎麼死的嗎?”
“當然可以。落水前就已死去,如果是被打死,則屍體會有擊打傷;若是被人勒死,脖頸間會有勒痕,且上吊自殺的勒痕與被人勒斃的勒痕明顯可以看出不同;若是病死,解剖屍身也可檢出病因。簡而言之,不管是内傷外傷,死者的身體上都會留下一應痕迹。”
曹繼勳暫停了片刻,又問:“表妹要問的,可是今日送入府衙的那一名死者?”
“是。”張善雲點頭說:“被抓去的那苦主,是我堂哥,他雖然為人不可靠,但他沒有做壞事,他是冤枉的。”
張善雲為曹繼勳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壺,在一桌人迫切的注視中問:“曹家哥哥,明日知縣大人會堂審表哥的案子嗎?”
“會。”
“你明日會在堂上嗎?”
曹繼勳沉思了一小會兒,點頭道:“可在可不在。”
“若你在,你能在堂上看出來死者的死因,為我哥哥洗脫冤屈嗎?”
曹繼勳沒有回答,隻是看着眼前這個小表妹,明明年紀還小,卻有種難以言說的敏銳。
高嬸嬸很急:“曹郎君,我們不是想讓你枉法徇私,隻是想請你在堂上幫忙說出實情。”
曹繼勳垂下了眉眼,沉默不語。
*
第二日一早,知縣升堂審案。
那堂中央以素白麻布覆蓋的,便是柳娘的屍體。屍體的邊上站着桃三娘。
驚堂木一摔,堂下跪着的張升煦吓得兩腿一哆嗦。知縣還未開口,他經嚎啕大哭:“青天大老爺,小民冤枉啊!”
知縣喝道:“張升煦,堂上這名死者名叫柳娘,邊上站着的是她的姨母桃三娘子。三娘子指認,你與柳娘有染,诓騙她生下孩子,自己卻與他人成婚,害得柳娘羞憤難當,跳河自盡。你承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