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來得特别早,那樹上的臘梅早早地挂上了枝頭。
張善雲正在醫館裡寫方子,表哥沈福廣跑了進來。她擡頭招呼道:“表哥怎麼來了?”
沈表哥的神情有些發愁,欲言又止地說:“善娘,你和我去家裡看看,你表嫂不好了。”
“表嫂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張善雲現在聽到不好這兩個字就有點心裡發慌,之前遇到了好多事,都是告訴她不好了。爹爹不好了,二叔叔不好了。
沈福廣解釋道:“也不是她不好,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好了。潤娘她見紅了。”
“是落胎流産的先兆,快走!”
張善雲背起看診箱,沖高二郎喊了一聲:“舅舅,我去沈姨父家看診了!”
高二郎應道:“好,路上小心!”
趕到沈家時,表嫂丁潤娘一個人躺在房間裡,看到沈福廣進門了,流着眼淚别過了頭。
沈表哥尴尬地說:“潤娘,我帶表妹來看你了,你别慌,表妹的醫術很好。”
張善雲記得,表嫂丁潤娘剛剛成婚後,王姨母就到高家醫館來,找她開了求子的方子。表嫂喝了一個月的湯藥,就懷孕了。
若是沒記錯,表嫂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現在還不到兩個月。
張善雲輕輕叫了一聲表嫂,然後到床邊的椅子坐下。一按上表嫂的手腕,便心下不好。
“表嫂,我……”
善雲不知道怎麼說,丁潤娘卻道:“表妹,你說吧,我心裡有準備。”
善雲看着丁潤娘道:“表嫂少陰脈動已然消失,尺中脈象毫無浮沉。孩子已經不在了……”
這種情形,孩子胎死腹中,如果不立刻引出,連大人都會有危險。
張善雲連忙看向沈福廣說:“我得給表嫂開一付方子,盡快按方子喝下,虛血若不排出,會傷母體。”
沈表哥慌亂了片刻,馬上說:“好,善娘你盡管開方,我去醫館裡抓,我自己給潤娘煎藥。”
沈福廣離去後,張善雲明顯見表嫂神情低落,又覺得這樣大的事姨母卻沒有在表嫂房裡,甚是奇怪。
隻是自家姨母,她不敢多嘴,隻好先安慰表嫂:“嫂嫂養好身體,你還年輕,很快又會生養孩子。我去告訴姨母,讓姨母去買些滋補的吃食來。”
“别去,善娘。”丁潤娘哀怨的開了口:“母親心裡想着其他家的姑娘呢,可沒心思給我買吃食。”
張善雲一驚:“别家什麼姑娘?姨母在想誰呢?”
“母親聽了她那些老姊妹的話,說家裡的郎君好歹是衙門裡當差的,我懷了孕,就來說要給福郎買個妾室。”
丁潤娘說着邊落淚,“我說又不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家,平常人家的,有幾家人能買得起妾室?結果母親就和我大吵了一架。”
善雲拿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丁潤娘:“嫂嫂,你别生氣了。好在表哥是待你好的,你看他着急的。”
“我知道,這件事和你說也不該,可我實在是憋屈極了。”丁潤娘越說越氣,哭得更厲害起來,“為了生這個孩子,我喝那湯藥喝的臉都黃了,剛懷上孩子,面上又生了斑。”
張善雲覺得姨母要是真這麼做了,那是有點飄了,哪有婆母給新媳婦提納妾的?
别說她是現代人不興這個,便是真把自己當古人,也沒有這樣欺負新媳婦的道理。
張善雲的心基本就站在了丁潤娘這處,說道:“嫂嫂别難過。這個孩子隻當他是和你無緣,等養好身體,過一年半載,再考慮要孩子也不遲。要不,這樣吧,嫂嫂若是介意面上有斑,我這裡有一副方子,本是調理女子月事所用的,我自己改了幾味藥材,服用可以使女子皮膚白嫩,有去除面部瘢痕的功效。”
丁潤娘停下了眼淚看着她,張善雲立刻坐到桌邊,取筆寫下方子,遞給丁潤娘看,說:“如果嫂嫂願用此方子,我一會兒告訴表哥,此方可調理落胎後女子身體,請他買來煲在湯裡,嫂嫂喝了可作食補。”
丁潤娘點了點頭,“好,有勞表妹了。”
*
回醫館後後,張善雲回想起表嫂所言,心中一直在猶疑。
她以前沒想過,世間女子多數還是在意容顔的,若能将自己這幾日研制出來的女子白膚可用的藥膏進行售賣,搭配食補的方子一起出售,或許能有一片新天地。
想到這,便和高舅舅說了。
高二郎聽了覺得可行是可行,卻又斟酌是否會有女子願意在醫館裡買養顔潤膚的膏藥。畢竟,街市上多的是買脂膏香粉的鋪子,醫館賣這些東西并沒有很多優勢。
張善雲道:“藥王孫真人在《千金要方》中說:上醫醫未病之病,中醫醫欲病之病,下醫醫已病之病。那我為女子開食補方子,使肌膚白皙,是否也算是醫了那未病之病呢?”
高舅舅笑了:“孫真人要是聽了你這樣解讀他的書,恐怕今天夜裡要給你托夢了。”
張善雲十分自信:“藥王便是托夢,也定是要托夢祝我心想事成,馬到成功。”
“哈哈,好吧,那你就自己研究着吧。不過話先說好,舅舅可不給你出錢,要用你自己的診金。”
他是寵着這個小徒弟不假,但是親子侄明算賬,高家醫館不能做賠本買賣。
況且善娘還不算他親子侄不是。
“知道啦。那就先謝過舅舅。”張善雲背起藥箱,朝高二郎揮了揮手。“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