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邊的雙方将茶葉碾碎又過篩之後,爐上白瓷湯瓶中的水煮沸了,其中一人舀起一勺沸水,先将茶盞細細燙洗了一遍。
楊學之解釋說:“茶盞冷則茶不浮,所以需要增加以沸水洗茶盞這一步。”
洗過茶盞之後,那人将茶末置于茶盞裡,沖入少量沸水,細細地将茶末溶于水。接着一邊以木勺舀起湯瓶中的沸水往茶盞中沖,一邊用銀質的茶匙在茶盞中來回攪動。
“這一步叫做擊拂,最終的結果就看茶沫浮起後,在内壁上停留時間的長短。停留越長者,則勝出。茶水色澤越白,則茶越好。”
張善雲聽了楊學之的介紹,對張惠雲說:“竟然還有這樣的學問。叫我來記這些,我肯定是記不住的,還是老老實實喝泡茶吧。”
此時,雙方分出了勝負,在場圍觀的人紛紛叫好。
看完鬥茶,三人走到中間陳列茶餅的台子處,正有店内夥計正在向兩位華服男女介紹茶餅。
待到走近了,張善雲竟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
應天府的文人都愛熏一種後調為白麝香調的沉悶熏香,周懷德也是。隻是他身上除了熏香的味道,還有腰間所佩的藥包所散發出的藥香。
那華服男子正是周懷德。
有一夥計正在向周懷德介紹鋪子裡的高價茶餅,以至周懷德沒有發現身後走近了三人。
楊學之先開口說:“周大人,這麼巧。”
周懷德與他身邊的年輕女子一起回頭過來,那女子極為親近地往周懷德身邊又靠近了些。
張善雲愣在那裡,從胸腔往下的軀幹都開始有些發抖。面上卻并未表現出來,隻是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周懷德見到了善雲,不由自主地提起了笑意:“三妹妹,二姑娘,楊二郎,你們今日也在此買茶餅。”
張善雲略低着頭不正視他,輕輕點了頭。
張惠雲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看到周懷德與一年輕女子同行采買茶餅,心中也有疑團,徑直問他:“周大人今日竟也在。這位是?”
周懷德本來見善雲和惠雲神色略異常,還沒反應過來,惠雲這一問提醒了他。
他連忙與身邊的女子離得遠些,解釋說:“三妹妹,這是家中大夫人娘家的表妹,因家裡要辦春日宴,大夫人請了城裡一些官眷,父親叮囑我來買幾餅茶待客。表妹初來應天府覺得新奇,就跟來了。”
忠言跟在邊上,見氣氛不對,連忙說:“三姑娘,是表姑娘一定要來,公子說不肯,但是大夫人偏又不讓。”
楊學之笑了一笑:“巧了,眼看着天氣轉暖,我母親前些時日也說,想在家中設宴,請些女眷到家中品茗賞花,趁我大哥哥留在應天府這些時日為他相看一番。周大人若是買了哪家的吃食覺得好,萬望給些推薦。”
周懷德沒有立即回他,隻看着張善雲道:“三妹妹,我也送了帖子給遠瞻,到時候你和二姑娘都跟着遠瞻一起來吧。”
張惠雲點頭道:“好,多謝周大人相邀。”
善雲也點頭緻意。
周懷德身邊的表妹拉着他的衣袖說:“表哥,我們繼續選茶吧。”
周懷德不動聲色地脫開身,說了聲“好”,但隻是側身看茶團,邊看邊留意張善雲這邊。
另一個夥計走過來,問張善雲三人需要選購些什麼。
張善雲對張惠雲說:“二姐姐,就選幾餅價錢合适的茶餅吧。出來久了,我怕醫館裡有病人。”
那夥計聽了,拿起一個大團介紹說:“姑娘喜歡何種口味的?若是喜愛清淡的口感,那這一柄翠柏勝雪團就是再适合不過了,每餅八百文錢,價錢适中,自用待客兩相宜。”
楊學之問他:“可還有更好些的?”
周懷德手裡正拿着一個小餅,走近一步說:“三妹妹拿我這個吧,松山新葉龍團,是小茶餅,更幹淨些。”
他看向掌櫃道:“掌櫃,給這位姑娘也拿二十個松山新葉小團茶,和我的賬一起結。”
張善雲剛想搖頭拒絕,可又一想,她要是讓問禅去付錢,不也是花的周懷德給的銀子,便默許了。
周懷德對那夥計說:“你再幫我介紹些年輕姑娘喜愛的茶,一起給姑娘帶上。”
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心中慌亂,不知是因為楊學之剛才說的那番話,還是因為之前怎麼也沒能推掉表妹,來了茶行卻被善雲看到。
像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人,被心儀的姑娘抓了現行,可能就是他此刻的心态。
緊張,忙亂,而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卻無從解釋。
隻能挑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仿佛可以洗脫自己此時的尴尬。
他沒頭沒尾地說:“一直不知道三妹妹喜歡茶,若是今日買到了喜歡的,回頭讓遠瞻告訴我,我叫常聽來買了給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