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信來給馮娘子診脈，然後眉頭就越皺越緊。

馮合容問他：“怎麼了，楊大人？”

楊崇信一手撩起衣袍，跪着往後略退了幾步，“娘娘脈象不暢，扣之覺澀，如逆刀刮石，是産後血瘀精虧的表現。”

一旁的女官言道：“娘子産後血崩不止，到現在還未盡。楊太醫，娘子的病症還請您一定要調理好，娘子還這樣年輕，今後還要再生育的，不能損了身體。”

馮合容沒有說話，神情疲累地看着楊崇信。

楊崇信誠惶誠恐：“馮娘子接連生育兩胎，對母體自然有一定損傷。下官為娘子開一副調理氣血的方子，娘子年輕體健，假以時日，定能為陛下再誕育皇子。”

“楊大人。”馮合容輕喚了一聲，似乎是想說點什麼，可是看向楊崇信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楊崇信擡頭等她的吩咐，隻等來了一句：“無事。你開了方子便回去吧。”

他能看得出馮合容的低落，卻不曉得自己能說些什麼。想說一句寬慰她的話，可是自己的身份卻也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自己這份卑微的心意，也不足以對他人道。

這個念頭忽然冒出來，楊崇信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趕忙以衣袖撫了額頭的汗，道了聲“是”，倉皇逃出了秾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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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張家和劉家的親事走完了納采、問名和納吉的流程，這就算正式定了親了。劉家的當家大娘子，親自帶着長子劉世韬，一起到張家的明苑來過了大禮，走完這趟納征流程，就定下了九月婚期，屆時前來迎親。

張家正廳裡，擺放着劉家送來的聘禮，一共送來六個箱子、一雙籠中的大鵝，并一些黃花梨鏡台、紫檀木官帽椅等家具。

若是高官人家，特别是武官出身的，聘禮都是送的大雁。不過民間男子獵不到大雁，結親時便以一對野鴨或者一對白鵝替代。那一對大白鵝肥胖可愛，憨态可掬，看着格外讨喜。

高淑英親自帶着女使和賬房的崔先生，一塊校對聘禮單子。馬秀姑陪着他們一塊清點。

相親之時，劉家已經給張嬌雲送了一支純金打的金钗，這次送來的最小的錦盒裡放置了三金，打開來是一雙金镯子、一副金鎖環、一對金手串。

另一個略大一些的錦盒，放着一對和田玉玉佩，幾串蜜蠟佛珠、沉香雕刻佛手、奇楠手串等首飾和奇珍。

打開第三個箱子，是一箱秋冬衣物，看着都是照着應天府流行的款式置辦的。

女使打開剩下的三個箱子，報給賬房的崔先生：“刺繡彩緞四十匹。茶團果品各二十件。糕點美酒各二十件。”

馬秀姑贊歎不已：“劉家到底家境殷實，送來的都是好東西。”

高淑英笑道：“都是面子上的事，劉家是生意場上的人家，我們家的哥兒有官職在身上，他們的聘禮總歸要往高處去辦。嬌娘的婚事訂了，我心裡一樁心事就落下了。下個月等嬌娘的喜事辦了，也該給善娘張羅起來了。秀姑，我那侄兒，你可覺得穩妥？”

馬秀姑點了點頭，“楊家二哥兒性子寬厚，是個好孩子。”

“若你也覺得可以，那我去和淑霞說，早點給兩個孩子定下來。”

“也好，若是定下來，到時候善娘的嫁妝單子，我就按照你給嬌娘的也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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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善雲的房間裡，張惠雲坐在桌邊，張嬌雲坐在床上然，善雲坐在她邊上看着她說：“好快啊，堂姐，一眨眼你馬上就要嫁人了。”

嬌雲點了點頭，手裡碾着自己的手絹，道：“我自己也覺得快，覺得不真實，還有些害怕婚後的生活。”

“你怕什麼？”

“怕很多事情啊。怕婆母為難我，怕官人不護着我，怕生孩子難産，怕去了婆家叫天天不應，就把小命給折在裡頭了。”

張善雲噗嗤笑了：“堂姐，你是去嫁人，又不是去上刀山下油鍋。”

嬌雲倏地從床上起來，看向坐在正在左邊剝瓜子的張惠雲：“堂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可是我又不敢問你，怕問了惹你想起不開心的事。”

張善雲忙伸手去拍她：“知道你還問。”

張嬌雲躲開道：“咱們家就隻有堂姐和大嫂是嫁過人的，但是大嫂畢竟和我們是不一樣的立場，我不好去問她。那你說，除了你二姐姐，我還能問誰？”

張惠雲轉過頭，淺淺地給了一個笑：“沒事，你問。”

嬌雲盤腿坐正了問：“堂姐，你嫁人之前，心裡害怕嗎？”

惠雲拍了拍手，把手上的瓜子屑都拍掉，說道：“嫁人之前，還是期待勝于害怕的吧。”

“那後來呢？嫁人之後，和你想的一樣嗎？”

“後來啊。”張惠雲以手拂去額頭的發，“後來就沒有了。”

張善雲瞪了嬌雲一眼，嬌雲本來還想追問，又一看堂姐的表情不對，也就識相地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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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新官人劉世韬親自騎馬來接親，張嬌雲熱熱鬧鬧地嫁人了，帶着那一雙代表忠貞的白鵝，帶着女兒家對良人的想象，嬌羞而欣喜地以扇掩面，上了劉家的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