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開了後,走進來的是個年輕高大的男人,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襲灰色長袍,眼睛蒙着漆黑的錦布,但這似乎并不影響他視物,很是從容地跨過門檻走進來。
男人懷裡抱着一個六七歲的女孩。這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穿得也相當奢華,垂髫發髻上綁着金絲帶,頸子戴着各色寶石的璎珞,一身赤黃交織的衣裙,打扮得像是皇室的公主。她用小手環抱着男人的肩膀,好奇地打量廟裡的景色。
薛茗倍感驚奇,往女孩的臉上端詳,覺得她眼熟。
而且這樣打扮的人來廟裡,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畢竟在原著故事中,除了燕赤霞,甯采臣和蘭溪而來的書生之外,沒有提及其他凡人出現在廟裡。薛茗不知這兩人的來曆,一邊假裝低頭扒飯,一邊悄咪咪擡眼偷看兩人。
甯采臣一慣熱情好客,見到這兩人之後馬上起身迎上去,手裡還提着一壺酒,說道:“這位兄台你來得正好,我這弟弟不能喝酒,讓我一人獨飲實在無趣,能在如此荒僻之地相遇也是你我緣分,可要來共飲一杯?”
薛茗心想這甯采臣也夠豁達的,方才還在說廟中有鬼,現在又拉着新來的人喝酒,這莫名其妙的屬于主角的鈍感力,果然在什麼故事裡都有。
那蒙眼的男人沒有回應,倒是他懷裡抱着的小女孩先開了口,聲音稚嫩,“哪來的酒鬼,走開。”
甯采臣倒也不生氣,頗為好脾氣地想去捏女孩的臉,“小娃娃脾氣倒是不小。”
“别用你的髒手碰我!”女孩露出嫌惡的表情,往後一躲的同時用小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就往前走了幾步。待走到薛茗的面前,女孩突然“嗳”了一聲,讓男人停下來。
薛茗擡頭與女孩對視,走近了瞧就更覺得熟悉,尤其是眼睛,她肯定自己在哪見過,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她便主動開口,“小姑娘,你認識我?”
小孩一聽,又生氣了,尖聲道:“你叫誰小姑娘!”
就這麼一句,薛茗突然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小孩了!這不是那天隔着門縫看人,給她水囊裡裝水的小孩嗎?當時那語氣跟現在這句一模一樣。
當時隻有一條門縫看不清楚小孩的全貌,聽聲音還以為是個男孩,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孩。薛茗訝異地睜大眼睛:“你怎麼來這裡了?”
小孩卻沒有回答,反問她,“先前給你裝的水,你沒喝嗎?”
薛茗這時候才想起水囊裡的水,說:“當時走了沒多久就進了鎮子,我買了東西吃,所以就忘記水囊裡的水了。”後來回了廟中她大受打擊,再加上一直蹭甯采臣的吃食和水,所以這兩天都沒碰那個水囊。
小孩說道:“你鬼氣纏身,陰氣太重,若是再與鬼糾纏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體衰而亡,好自為之。”
這一番話将薛茗吓得頓時覺得手裡的鹵肉都不香了,急忙問:“陰氣太重是何意?”
“陰盛而陽衰,這都不懂?活人沒了陽氣,就等死吧。”小孩瞥了她一眼,說話十分老成,與外貌的稚嫩極其違和。
薛茗肅然起敬,覺得這小孩來頭不小,此時也顧不得腿痛了,勉強站起來湊近了說話,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我最近的确是為了活命與鬼進行了一些交易。”
小孩的目光往下一落,在她脖子處停留片刻,似乎一眼就看穿她所說的交易,輕哼一聲道:“陽氣乃人之根本,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薛茗心虛得不行,知道自己的脖子上全是玉鶴留下的牙印,一邊在心裡痛罵死色鬼長了一口狗牙,一邊把領子往上拽了拽将脖子遮嚴實。她又厚着臉皮道:“小神仙,有沒有什麼辦法救救我,讓我補足了陽氣?”
那小孩似乎對這一句小神仙相當受用,瓷白的小臉蛋上立即浮現笑容,帶着幾分得意,“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換作别人才懶得管這閑事呢。”
薛茗一聽,馬上對症下藥,連續吹捧了幾句,将小孩哄得心花怒放,而後就見她往懷裡摸了摸,掏出一根草苗似的東西,“這個給你。入夜之後你找一個面朝東的牆,撞牆而入進羅刹鬼市,找到一個名為‘天上人間’的店鋪,用這東西跟東家換聚陽符,戴在身上可為你聚攏陽氣。”
薛茗其實感覺自己身體還好,除了雙腿疼得厲害之外,精神還是挺足的,但她還是将那小草苗給接了過來放在掌心,又細又長,比一根韭菜還要小,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東西。她将草苗小心翼翼地揣起來,抱拳:“今日你救我性命,恩重如山,還望你将姓名告知我,他日我報恩時好歹能找到門路。”
這小孩頓時臭屁起來,下巴微揚,說道:“小爺我叫遊音。不過爺不需要你的報恩,活路給你指了,能不能活下來是你自己的造化。”
說完就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這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立即動身,抱着小孩往廟中走去。
薛茗更是覺得這小孩莫名其妙,聽到這自稱後,她竟然連小孩的性别也看不透了,轉念一想這個世界本就充滿古怪,鬼都滿地亂走了,還在乎一個小孩的性别幹什麼?于是她坐回了椅子上,看着兩人走到廟宇深處去。
甯采臣在她身邊坐下,“賢弟,你方才跟那壞脾氣的小孩說什麼呢?你們是舊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