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嘉佳練習冊做不下去,扭頭過來叫她:“陳郁。”
陳郁轉頭看她。
柳嘉佳問:“你為什麼不當班長啊?”
陳郁握着筆,在紙上寫了個“A”,“有點費時間。”
柳嘉佳想想也是,陳郁是個非常珍惜時間的人,假如有更多功夫,她甯願用來學習。她壓低聲音問:“要不要去讀書室?”
明德每個年級都會設立一個讀書室,一開始本意是提供給想要背誦、或者讀英語一類需要大聲朗讀的學生,但後來慢慢演變着,就變成學生偷偷開小差的場所,因為沒有老師經常盯着,所以很多不想讀書做作業的學生都會去那裡偷懶放松。
陳郁以為她想背課文,于是點頭答應。
但柳嘉佳出門後,直接拉着她往連廊走,陳郁着才覺得走的路線不對:“教室不是在樓下嗎?”
柳嘉佳狡黠一笑:“我們去高三那邊的教室。”
盡管有那樣的論斷,但柳嘉佳似乎對陳繁的感情導向還抱有一點期待,陳郁猜她可能是想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邂逅下。這一周她已經跟陳郁打聽到陳繁許多消息,連他吊車尾的成績也沒例外。
柳嘉佳的猜測沒有錯,陳繁果然在讀書室翹腳。
陳郁目光頓了頓,因為他看到陳繁旁邊坐着一個她熟悉的人。
比普通教室要大的階梯教室裡,穿着白襯衫校服的人正後仰着腦袋後仰,靠在身後的課桌上,蓋着一本語文書,将他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顯然也是在開小差中。
柳嘉佳拉着她,從後門進去,找了個位置坐,離側前方的陳繁他們有三張桌子的距離。
陳郁想着,等下陳繁發現自己的話,她要怎麼說,但坐下去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
陳繁正在跟旁邊人說話,那人的卷發馬尾一晃一晃的,周琰離他們兩個位置,好像在睡覺。
柳嘉佳盯着陳繁看,又扭頭看看羅頌,好半天,終于發現不對,疑問:“你哥哥……難道有女朋友了嗎?”
陳郁看到他正在跟羅頌說話,說:“我目前還不太确定,不過很有可能。”
柳嘉佳還未開始的暗戀就宣告失敗,她悲傷地趴在桌子上:“我失戀了。”
陳郁覺得柳嘉佳的感情來的過于快速,無從安慰。
兩人做了十來分鐘,教室裡有低低的說話聲,陳繁沒有發現她,他待了一會兒,帶人從後門溜了出去。柳嘉佳哀怨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們,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才悲傷道:“哎,果然帥哥搶手得很,不等人啊。”
陳郁聽着她的感慨,默默無語。
柳嘉佳化悲憤為力量,開始背書,陳郁沒有再去打擾她,視線落在靠窗的那人身上。
周琰沒有醒,仍是保持一個那樣的姿勢,襯衫領口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他兩隻手的手肘靠在椅背上,任憑周圍人或聊天或背書,他都不聲不動,讓陳郁疑惑這個姿勢是怎麼能保持這樣睡眠的。
她一邊背書,一邊看人,思考他為什麼會這個時候睡覺,教室忽然安靜下來,擡起眼,果然,巡查老師從前門慢慢走進來。
陳郁眼皮跳了下,站在講台上闆着臉的中年男教師目光巡視一圈,果然精準捕捉到後面睡覺的人。
下一刻,一截粉筆精準而迅速地砸在他腦袋殺過,震天響的嗓音響起:
“周琰!又是你!每天擱這打卡,你當這是你家卧室嗎?”
教室裡發出低低的笑聲,前後人的視線都朝風暴眼中心的人看去。
腦袋被砸了一下,他才忽然轉醒,直起身,臉上蓋着的書滑下,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嗯?下課了?”
“下課?還下課!”講台上的人氣勢洶洶吼道,“你怎麼不直接放學?”
周琰這才看清來人,慌慌忙忙坐直身體,“哎甯老師你怎麼來了,我背書呢,剛不小心打瞌睡了下而已。”
一般巡查老師不會太過計較學生開小差的事,畢竟這已經的約定俗成的規則,隻要學生不要太多分,一般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奈何今天巡查的是高三的年段長,甯強。
甯強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明德一般的校風規矩都是他抓出來的,更别說屢次撞見周琰偷懶,氣得火冒三丈:“好,你說你讀着,那你讀出什麼了。”
“啊?”周琰還處于睡夢中的懵逼中,掀開大腿上的課文,飛快掃一眼,“呃……《滕王閣序》?”
甯強背着手站在台階上,被氣笑,說:“《滕王閣序》,行,那你背得如何?上去背給我聽聽。”
周琰噎了一下。
背什麼背,他都不知道這篇該背哪裡。
扭頭想要去找好友,卻發現整排桌子隻有他一個人。他在心裡暗罵陳繁不夠義氣,要溜不喊他起來,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麼處理。
甯強站在下面看他,等他背誦:“怎麼?要我下去請你?”
“那必須不能。”周琰讨好一笑。
甯強冷着臉,不動如山。
他其實不怎麼在意這種場合,反正被罵得也不少,都差不多知道他是什麼人,于是慢吞吞走上台去,站定。
正想着找個什麼借口忽悠過去,視線瞟了瞟,卻驟然對上一雙烏黑的眼睛。
黑瞳仁,湖水一般幽深。
陳郁坐在階梯教室最後面一張桌子上,擡着頭,直直地看着他,隻是沒什麼多餘表情的臉,此刻眉心正輕微地皺起。
好像覺得這個行為非常惡劣一樣。
周琰與她無聲對視了下。
他的确是無所謂的,但在這微蹙的眉心中,他竟然緩慢的感覺到一絲莫名的羞恥。
是那種被要熟不熟的人撞見丢臉時刻的尴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