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怕她今天沒有按照聞澈地心意去宮宴,明日早朝父親便被論罪處置,更何況隻是一場宮宴,一個多時辰而已,應當不會出什麼事。
在她臨出門的時候,方鳴野趕了過來。
岑令溪不想牽連到他,于是急忙催促車夫,最終沒讓他上車。
她以為聞澈會将她的位子安置在離他近一些的地方,但并沒有,除夕宮宴宴請的都是新貴和當朝的宰輔重臣,而岑令溪不論是作為已經入獄的江行舟的夫人還是禦史中丞岑昭禮的女兒,位置都不會靠前。
在看到自己靠近下首的位子時,岑令溪松了一口氣。
她撫了撫聞澈在帖子中提到的,他曾經送的那支簪子,目光不自主地朝最上面的位置看去,卻并沒有看見他。
正在她有些失神的時候,一陣尖利的聲音打破了殿中的熙攘。
“陛下駕到!聞太傅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殿門口望去,聞澈一身玄色的長衫,帶着金色嵌東珠的冠,步子落後今上半步,今上年歲尚小,即使身着冠冕,也很難壓住聞澈的氣場。
所有人都在原地跪下,山呼萬歲。
這一刹那,不知萬歲喚的到底是天子,還是他的老師,聞澈。
聞澈目不轉睛,沒有往側面分半點眼神,仿佛連他自己都忘了,他還給岑令溪下過一份帖子。
宮宴的歌舞自然精彩,畢竟是宮中樂坊排演了大半年的,如今又是在新君面前争目光的時候,自然不能出現半分纰漏。
宴至半酣,忽然有人提到了她。
“陛下,臣方才進來的時候,好像見到了禦史中丞岑家的馬車。”
那人的坐席離她不遠,但她瞧不清那位大人的臉龐,隻覺得聲音隐隐約約有些熟悉。
這人明顯是故意的,明知今日是宮宴,岑昭禮從前又是趙王一黨,又明晃晃地将此時揭出來。
更令人難堪的是,帖子不是下給岑家的,是下給她岑令溪一個人的。
她捏了捏袖子,站起身走出坐席,朝最上面的天子磕頭跪拜。
聞澈的聲音隔着偌大的宮殿傳過來,竟有些失真:“怎麼了?”
他接了這句話,沒有明說,但也足以讓所有人知曉,讓岑令溪來,是他的意思。
先前說話的那人朝着天子拱了拱手,道:“陛下,臣聽聞岑中丞家的娘子,未出嫁前算是長安第一才女,不知今日宮宴,可否聞一曲?”
天子沒多想,揮了揮手,便算是準了。
那人轉身看向岑令溪,雖是問句,卻帶着不容拒絕地意思,“岑娘子,彈一曲《六幺》可好?”
岑令溪以為即便不是琴,也應當是筝,卻獨獨沒想到會讓她彈奏樂伎在教坊司才會演奏的琵琶。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就是有意在折辱她,她一個重臣家的女眷,夫婿此時還關在刑部大牢裡,卻要在滿朝文武的歡宴上演奏琵琶。
她又的的确确學過琵琶。
那人話音剛落,便有宮人将琵琶供了上來,擺在了她身側。
箭在弦上。
她不想彈。
于是她試探着将目光投向天子身邊坐着的聞澈,希望他能出手阻止,他不是說,不喜歡自己的東西沾上别人的痕迹嗎?
但聞澈隻是悠哉遊哉地端起杯盞,抿了一口,好像他和岑令溪沒有半分關系。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忽然明白過來,聞澈怎麼會幫她?聞澈報複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幫她?
于是認命般地抱起琵琶,撥動絲弦,彈起那支《六幺》。
一曲彈完,她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卸掉了,但還是得強撐着精神自謙謝恩。
許久不彈琵琶,以至于她的指尖都有些紅腫,但她卻全然感覺不到痛覺,因為心中的屈辱和委屈早已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緒和感官,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自己的座位的。
飲了好多的酒,才将那些情緒蓋住。
她本不擅長飲酒,已經是半酣的境地。
這樣下去會出事,她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左右她坐在這麼偏遠的位置,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她,于是她勉強支撐起身子,盡量穩着步伐出了宮殿。
但還沒走多遠,卻忽然被人捂住了口鼻,然後漸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