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軒的腦子同樣在發暈,他覺得自己肯定是中毒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何在昏迷前一刻,竟看到素來優雅賢淑的女兒奪了自己的木杖捶人。
肯定是中毒,肯定是幻覺,是假的……
宋蘊拎着木杖狠狠地砸向被迷暈的兩名男子,直到雙手被木杖磨得泛紅才不甘心的停下。
她不敢想象前世的父親究竟是如何死去的,更不願想他當時會是何等痛苦與絕望。
“父親……”宋蘊哭紅了眼,丢下木杖,無力的跪在宋柏軒身側。
她的父與母将她帶到這世間,予她一身血肉,予她一副軀骨,可在前世,卻從未與她謀面,還要雙雙因她而亡。
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要被她連累至此?
“姑娘,别傷心了,”莫绫一臉擔憂,無措的站在旁邊,接着心一橫把劍遞給她,“您要實在傷心就把他們殺了吧,我現在就去挖坑,大火一燒土一埋,保準什麼痕迹都不留。”
“……”
宋蘊的悲傷緩緩止住。
莫绫已經利索的拿起另一把劍,在兩個黑衣人身上比劃:“姑娘,你覺得從哪兒下手比較解恨,我替您來。”
宋蘊:“……捆了吧。”
是了,痛苦無用。仇恨與傷口無法被時間抹去,隻有自己親手一點點讨回,才會覺得解脫。
前世仇,今生恨,她全都記下了。
莫绫頗為惋惜:“姑娘制這一瓶毒香可耗費了不少銀兩,隻把他們捆起來,太奢侈了。”
宋蘊輕笑,眸底卻一片冰寒:“留着他們自然有用處,你可知茲陽縣縣尉是誰?”
莫绫搖搖頭。
宋蘊漫不經心的走到篝火邊,撥弄着堆積的幹柴,将熄的火焰猛地躍起,吞噬掉半邊夜色。
“前太子太傅嫡孫,陳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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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柏軒從沉睡中醒來,回過神,猛地從地上爬起來。
宋蘊正安靜的坐在将熄的篝火邊,在她身側,鐵蛋捧着一根烤兔腿啃得滿臉油。
宋柏軒一時懷疑自己尚未從幻覺中清醒。
莫绫跟他打招呼:“老爺,吃烤兔子嗎?”
宋柏軒看向她手中烤得焦糊的兔肉,一顆心緩緩落了下來,他連忙搖搖頭:“不了,你吃吧。”
他年紀大,牙口怕是吃不動。
莫绫隻好遺憾的把烤兔子分成兩半,一半給了鐵蛋,一半給了受傷的嘯天。
宋蘊撫平裙擺上的褶皺,起身笑笑:“既然父親醒了,我們就快些下山吧,鄉親們尋了一.夜,怕是要急瘋了。”
她昨晚倒也想過下山去傳信,可山峰險峻,夜色頗濃,又怕賊人不止這兩個,隻得跟莫绫打起精神守了一晚。
宋柏軒望着被五花大綁的兩名黑衣人,仍有些回不過神。他以為宋蘊是再嬌氣不過的小女兒,好端端的遇上劫匪少不了要驚懼膽顫,卻不曾想她無比鎮定,還有心去抓兔子烤來吃。
可見她過往的十幾年侯府生活,倒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順風順水。
宋柏軒持着木杖走在後頭,見莫绫拖着兩名黑衣人,忽而想起昨晚偷聽到的對話,他心底一沉,問道:“你們昨晚說,那位貴人要宰了誰?貴人又是誰?”
慈水村地處偏僻,少有人至,往前翻幾百年,最有名的也不過是一個九品縣令,芝麻大小的官,遠稱不上是貴人。
如今能稱得上是貴人,又恰好與慈水村有關聯的,隻有一個趙晴雲,以及她身後的平陰侯府。
難道……不,不可能!
黑衣人遲遲不開口,莫绫偷偷瞥了眼自家姑娘,擡腳便朝二人踹過去:“說,前天晚上爬牆的是不是你倆?”
想到這樁事,宋柏軒猶如當頭棒喝,瞬間失了魂魄。
宋蘊輕歎一聲,倒沒去阻止,宋柏軒不傻,甚至較常人聰慧多思,即便她能隐瞞一時,遲早有一日他會猜到。
一行人沒走出多遠,便遇上了趕來搜尋的縣衙官兵,還有一.夜未眠,臉色憔悴的衛辭。
“老師!”衛辭沖到宋柏軒面前,望着魂不守舍臉色慘白的恩師,心中滿是悔意,哽咽道,“是學生來遲了。”
宋柏軒心不在焉的搖搖頭,順勢看向他身後的官兵,尤其是那位身着青色官袍的俊逸青年,卻見他直直走向宋蘊,姿态輕佻:
“好久不見啊,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