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換了塊腕表,不是她想要的那塊,她的手指越過腕表,一下一下輕輕轉着那條串珠。
“要是我們小時候能換一換就好了。”她嘟囔着,眼裡寫滿心疼。
程寅笑了一下,低頭看她,目光灼灼,半晌無聲。
萬朵以為他又要親自己,擡頭看看四周。
前兩排過道裡有兩個空姐正在收餐盤,從起飛到現在,那兩個空姐已經有意無意往他們這邊看了許多回,
要不是上衛生間時聽見兩人悄聲議論程寅的長相,萬朵還以為她們和程寅認識。
萬朵放開程寅胳膊,老老實實端端正正坐回自己座位,不知碰到什麼,皺了皺眉頭。
程寅莞爾。
怎麼會這麼可愛。
他放下濕紙巾,順着她的話想了想,“那你應該受不了。”
“誰說的,”萬朵仰頭,不服氣說,“我也很能吃苦的。”
不是能不能吃苦的問題,如果以她現在一眼就能看穿的性格去過那種勾心鬥角的生活,恐怕要被欺負死。
花朵,隻适合養在花園中。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平穩落地南城。
有司機來接,也有人拿行李,萬朵給萬蒼雪報了平安,告訴她程寅是到廣州接的自己,言語之間得意洋洋。
程寅在旁邊走着,聽着,看着,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
他目光落在萬朵身上,自己沒察覺,劉禹琏可全都看在眼裡。
像老闆這樣叱咤商場,雷厲風行的人物,遇見了老婆也和普通男人沒兩樣。見老闆心情好,劉禹琏琢磨着趁這機會把十一請假的事說了。
南城剛下過一場雨,整個城市都被洗滌得清澈透亮。
車子開到市區,穿過繁華的商業區,駛入一棟高檔小區,與南城昆劇團隻隔兩條馬路。
小區價格高得離譜,名字也起得霸氣,叫龍域華庭。上下班路上,萬朵經常聽同事們讨論這小區,說唱一輩子戲也買不起。
想到這,萬朵不可置信地看向程寅。
程寅笑笑:“怎麼樣,符合你要求嗎?”
離單位近。
她唯一的要求。
萬朵點頭,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又說不上來。
車子直接開進地庫,等二人上了電梯,程寅輸入密碼進入房子時,萬朵才問:“你已經買下來了?”
程寅點頭,拉開門,“進去看看,喜不喜歡?”
大平層,200多平,五室三衛兩廳。
萬朵站在二十一層陽台上,遠遠眺望車水馬龍的街道,依然驚訝不已。
不是這房子有多大、多好,而是程寅的執行力。
當初她租個老破小都反反複複看了一個多月,而他買一個房子,竟然說買就買好了。
這是萬朵第一次,感受到程寅與她的世界,不盡相同。
程寅把她的行李箱推進主卧衣帽間,萬朵逛完了客廳陽台,也去了主卧。
一看見兩米寬的大床,萬朵腳步一滞,整人都有點懵。
已經結婚了,自然要住在一起。
但是,但是……
程寅從衣帽間出來,看見萬朵站在門口,盯着床發呆,問怎麼了。
萬朵發窘,說沒事,裝模作樣繼續參觀。
房子讓物業管家給整理過,程寅讓人備了一些日常用品。
“去看看還缺什麼,”他說:“司機留給你,讓他陪你去買。”
“你呢?”
“我去一下萬朝,有點事兒。”他說着撈起扔在床上的手機,揣進褲兜,人也往外走。
萬朵有些不開心。
明天就走了,能相觸的時間滿打滿算都不到一天,他還要去忙工作。
程寅走到門口,萬朵擋在門口,沒動,低着頭,也不看他。
像個沒讨着糖果的小孩兒。
程寅輕笑,雙手捧住她的臉,低頭在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吻,同時身體上前,萬朵被帶得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程寅就從門裡走了出去。
接着雙手放開萬朵,長腿朝玄關走。
從卧室到玄關,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利落流暢,仿佛隻是路過某地,随意吻了朵靜立的乖巧小花。
錯身之後,就在萬朵看不見的一刹,程寅臉色驟冷,眼神陰鸷。
剛剛殷赟打電話說,久誠那邊,吳玉燕那邊派人去了新加坡。據說程寅剛走,那邊的人就到了。
萬朝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蹚出的路,怎麼可能白白給别人彎道超車。
程寅轉了轉腕上串珠,勾起一側唇角,狠厲邪佞氣勢如即将出籠的猛虎。
敢攪他的好事,找死。
門響之後,萬朵立在卧室門口,心髒怦怦跳着,人還在發懵。
好像喝了酒,飄飄忽忽的,微薰的狀态。
關門聲響起之後好久,這種感覺依然持續着,她就這麼飄着去往衣帽間。
衣櫥裡挂了一排衣服,帶着吊牌,從正裝到睡裙都有。
随手翻了翻,發現那幾件睡裙都是性感的吊帶,真絲質地,區别隻在于長短、顔色和蕾絲。
讓她穿這些在程寅面前晃,光是想想就臉熱。
她拉起褲腿,看了看腿上的傷疤,歎了口氣,還是取幾件正經睡衣吧。
這離租的房子不遠,萬朵不習慣支使司機,自己溜達着過去。
龐郁一如既往不在家。
萬朵拿鑰匙開了門,先去洗了澡,然後找出一個大書包,随便裝了些臨時要用的東西。
臨走時下雨,她的小傘放在行禮箱裡,忘了拿,從鞋櫃旁邊翻出一把黑色大雨傘,褐色木質手柄,還是去年生日被大雨攔在公交車站,一個好心人送她的。
走了沒幾步,書包底端磨擦着後腰傷處,疼得萬朵龇牙咧嘴,後悔沒喊司機一起來。
好在東西不算多,她把書包改背到身前,慢騰騰走回龍域華庭。
再次回到房子,她又把五個房間挨個參觀了一遍,然後窩在沙發上給龐郁打了個漫長的電話。
電話的最後,龐郁半是調侃半是提醒:人家都說小别勝新婚,你們現在是小别加新婚,一定讓你家程總悠着點兒,别傷上加傷。又舉例一個師姐,就是小傷不注意,最後永遠告别武旦。
萬朵幹笑兩聲後挂了電話,心裡怏怏的憋悶,說不清因為什麼。
沙發柔軟舒适,萬朵無聊地刷着朋友圈,給殷赟去澳洲參加一個什麼酒會的九宮格點了贊,沒一會兒就困意上湧,再醒來的時候,四周晦暗,不辯晨昏,不知所處。
窗外雨下得正大,風夾着雨打在玻璃上,有種飄搖的不安。
萬朵醒了會兒神,在沙發上摸了一會兒找着手機,一看,又自動關機了。
充電器在卧室,她起身去拿。
走到玄關,門口有密碼鎖開門聲,接着大門打開。
光亮從門外照進,又被高大的身影擋去一半。
“你回來了?”她朝玄關走去,聞見潮失的雨氣。
“怎麼沒開燈?”
“我剛不小心睡着了。”
啪得一聲,頭頂燈亮,萬朵眯着眼睛,看清濕漉漉的程寅,吓了一跳,不可思議問:“你怎麼淋濕了?”
“路口堵車,我提前下車了。”他淡聲說着,朝她身上保守的短袖長褲睡衣瞥了一眼,解着腕表。
“為什麼呀?”萬朵不理解,這麼大的雨,為什麼不等等,讓車開進地庫。
褲腿和衣袖都粘在身上,還在往下滴水。程寅帶着一身潮氣,把腕表遞給她,笑了笑,“我去洗個澡。”
解着衣扣往卧室裡去,心裡卻在想,還能因為什麼,傻姑娘。
腕表外殼都是水,觸手冰涼,萬朵連忙用手心擦了擦,時針指向數字八。
都八點了!
也不知道他吃沒吃飯。
她去卧室床頭拿了紙巾,仔仔細細把表盤、表帶都擦幹淨,又去擦他放在牆邊櫃上的手串。
十八顆珠子,她擦得很認真,還沒擦完,聽見衛生間的水聲停止。
“你吃飯了嗎?”她站在櫃子前,揚聲問了句。
沒人答,隔着一道門,他應該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身後有腳步聲,萬朵專心手裡的東西,随口又問了一遍。
身後有聲音答:“沒吃。”
萬朵猜到了,“你想吃什麼?”
身後又沒了聲音,她剛想回頭,滾燙的身體貼上後背,同時一雙大手從後面伸過來,攏住腰腹。
沐浴後的淺淡濕氣裡,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說——
“你說呢。”
萬朵脊背一僵,手裡的串珠掉到了櫃上。
小朵朵,你要相信,你家男人比你更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