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
時暖夏緩緩地擡頭直視着時景科的臉龐,她的情緒聽起來很平靜,似乎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但她看似淡然的眸子幽深得像深海,時景科對上那雙眼睛,懷疑是不是這個大女兒看穿了什麼。
“是嗎?但我還記得那孩子對你的印象很好。”
時景科眯了眯眼睛,原本擡着看文件的手也随着剛剛走進大門裡的保镖和時暖夏的話放下,落到他坐在沙發上的膝蓋外面。
和時暖夏這個小小的醫學規培生相比,在大公司内管理衆多員工的時景科明顯在氣場上更壓制一層,顯得逆着月光站在這空蕩大廳裡,時暖夏的身影變得更瘦弱了。
“但感覺我們性格差異很大,沒有感情。”
時暖夏低頭,“并且他之前一直在醫院堵門,醫院裡的同事都知道。”
“我們不合适……”
“什麼影響生活,那孩子不就是想多和你親近親近?”時景科笑了一聲,“我看他對你還算深情,是個能過日子的,回頭找個時間我們就上門見個面吧。”
“什麼?”
時暖夏睜大眼睛:“我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我已經結婚了!”
時景科嗤笑一聲,隻覺得是女兒的氣話,壓根沒當回事,她能找誰結婚?
“方家那邊的父母我見過面,不錯。”
“我看你就是性子執拗,以前就不聽話擅自改志願。又被調劑到了又髒又亂的急診裡,再這樣下去誰還看得上你?”
“所以是你們……”
時暖夏的聲音仿佛輕得快要被風吹散。
“我要去咖啡廳的事情是臨時決定的,其他人不知情。這段時間我和方晉沒有見過面,我們也沒有共同好友,他為什麼能精準地知道我那天會出現在那兒?”
“隻有你,在那天專門問了我的去向。”
“你這都是什麼态度!”
時景科陰沉地吼了一聲,“我看你真是到外面被教壞了,這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态度?!”
父親?
把自己的消息傳遞給一個跟蹤自己、每天都在工作地點上堵門的人。
那段時間每晚的噩夢,在廣場上看到時的恐懼……時暖夏本來不願意相信,多年來的謹慎讓她不敢賭,最後隻能躲到宋楚琪的家中。
原來是時家送出的消息。所以那天一向“不需要”專門詢問她行程的時景科才突然發表了那番關懷。
“我看你是反了!”
時景科的怒火震耳欲聾。從一樓的傭人房裡有傭人走到餐廳門口附近,惴惴不安地看着。随着聲音回蕩在客廳裡,唐倩的身影披着一件外套從主卧室的走廊走出,手臂上還落着兩件衣服。
“暖夏你回來了,在和爸爸聊什麼呢?主卧室都快聽見你們的聲音了。”
見父女倆還在客廳裡相互盯着,繼母唐倩兀自笑着:“大晚上的你們還不睡覺?”
“暖夏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前兩天也不和爸爸商量一下就擅自在外面過夜。”
說着,唐倩當着時景科的面取過手上的一件外套想給時暖夏披上,被她條件反射般地往旁邊避了避。唐倩瞬間縮了回來,無言地轉身回到時景科的身邊往他身上蓋了件外套,看起來順從又柔弱。
聽到那句“過夜”,時景科面色頓時一沉,臉上略過不悅,“多挑幾個人見面也不是什麼壞事!爸爸一心替你着想,你又是怎麼報答時家的?”
“剛才你又是怎麼對你唐阿姨的?”
唐倩伸手想阻攔,時景科撥開,“你瞧你現在都是什麼樣子,沒看見唐姨在關心你嗎?!”
“這麼多年了,你就和你那個媽一樣都是白眼狼,半點都養不熟!”
夜晚的别墅大廳裡也是長期開着空調。
不是的。白眼狼不是她,也不是她媽媽。就連現在她待着的這個家也不是屬于時景科,不是屬于唐倩的。
是屬于媽媽的。媽媽想買給她的房子。
時暖夏暴露在外面的皮膚開始變得冰冷,這份冷意随着她得知方晉的信息來源就在自己腳下踩着的這個家,不斷鑽進被衣服覆蓋的地方。
那些表面上看不到的地方。
呆呆站着的女人旁邊還有之前宋楚琪讓司機送來的行李,裡面大部分都是宋母宋父千叮咛萬囑咐要記得帶走的禮物,她手上隻有一個方便的小包,身上穿着的禮裙還沒有換,漂亮又華麗的深綠色禮裙沒入昏暗的燈光裡,像是森林裡的蝴蝶被黑夜吞沒。
唐倩在旁邊适時地伸手順着時景科的背。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孩子害怕不如婚姻多正常的事。但像咱們暖夏這樣的孩子不是很好,在别人家看來那就是一張幹幹淨淨的白紙,咱們慢慢教就好了。”
“還慢慢教,她這種白眼狼我已經教不了了!”
火冒三丈的時景科将聲音拔得很高,仿佛這樣就能擋住語氣中隐約能窺探到方才那股質問裡的一絲心虛。
從頭到尾,他都避開了時暖夏的詢問。
時景科搖着頭轉身,拒絕對視大女兒的那雙漆黑眼眸,唐倩扶着他回房間,從大廳裡還能聽見唐倩勸說的聲音和時景科止不住的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