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串漂亮風鈴,連笑聲都是叮叮鈴鈴的悅耳,肆意又明媚。
林奚忽然就晃了神。
其實這樣的女孩和路清讓挺配的。
燦爛,所以能把冷色調中和為暖。
眼下,花骨朵早把主角人物路清讓冷落到了一邊,開開心心叫着林奚“姐姐”,舉着手機非要和她幾連拍。
林奚不喜歡拍照,更厭惡人貼人的自拍。
在回神想推辭的借口前,路清讓淡淡看了她一眼,轉頭禮貌看向對面,先開口:“等一下我還要跟美東那邊開個會,劉小姐,不如今天就到這,實在抱歉。”
說他冷漠,可話說得又十分客氣;說他客氣,可态度的的确确給人距離感。
紳士十足地拒絕了對方。
林奚略一低頭,端起杯子呷了一小口。
她聽出路清讓尾音中的着急,跟着扯了謊,“沒辦法,時差關系。”
小姑娘無可奈何,又是好一陣依依惜别的拉扯。
林奚起身送客,餘光瞥到女孩還是在轉身前偷偷瞄了路清讓一眼,心中不由笑了笑。
風鈴哪有掩得住心事的,隻是微風一拂,便叮當響開了。
再去看路清讓,雙目失明般目中無人、置身事外。
……
人影一消失在視線内,路清讓馬上拉起她往地下停車場疾走。
雖走得快,但他的步子邁得出奇小心。
“換衣服。”
一上車,路清讓就把司機請了出去,按下電控隐私玻璃,又從後座的備用衣服裡拎出一身男士運動服,遞給林奚。
“換什麼衣服。”
林奚瞪他,路清讓反倒靜默着盯回來,沒有半分讓步的意思。
“今晚吃錯藥了?”林奚要下車。
“我要檢查一下你腰上的傷,不換就隻能把你身上的裙子全脫掉。”路清讓握住她手腕,表情嚴肅,一反常态的強勢。
林奚愣了愣,松開車門把手。
她剛剛是真的磕到了。
整個人直接後仰到了鐵欄杆上,全身重量壓在腰上。墜樓關頭腎上腺素掩蓋了痛感,是剛剛坐下來聊天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後腰可能腫了一片,熱熱麻麻的酸痛。
也不是什麼大事,撐到結束沒問題。
路清讓又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
林奚擡眼看他,路清讓再看回來,不為所動的堅毅。
她不想跟路清讓比耐心。
九歲時,她的成長陪伴師曾留下過一個“變态”的作業:給兩大箱玻璃珠分色。
箱體固定,僅能用兩根筷子從洞口中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玻璃珠夾出來,按照不同顔色歸類到小碗中,美其名曰開發智力,鍛煉耐心、毅力等一系列綜合素養。
一開始還算新奇,三五次後,她的耐心就被這項純純重複性、機械性的任務耗盡,筷子一扔,冒着第二天受罰的風險,說什麼也不做了。
是路清讓老老實實替她夾了兩個多小時。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夾菜的手都是哆哆嗦嗦的。
回憶閃現,林奚當即打定主意,做什麼也别跟路清讓耗這種時間。
她審時度勢地決定減少無意義的口舌之争,不情不願接過他的運動服,“你不出去我怎麼換?”
路清讓确認再三,最後默默打開加熱系統,關了車門。
腫的是有些厲害,林奚褪下長裙,反手去摸磕到的地方,軟軟脹脹,隻是碰了一下,痛感就随着腰椎神經直達腦門。
路清讓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寬大得不像話,套了件T恤後,她還想把運動褲腳卷起,卻根本彎不下腰。
一使勁,冷汗沁了一額頭,隻得放棄,敲敲車窗,示意路清讓可以進來了。
車門立刻打開,路清讓手裡還提着一個相當專業的急救箱。
林奚看他俨然急救醫生的架勢,愣了愣。
路清讓看林奚換了個衣服搞得自己面色蒼白、額頭全是汗,也跟着愣了愣。
但他馬上反應過來,叫不遠處的司機,“去醫院,現在!”
司機火急火燎發動車子,路清讓壓抑着怒氣:“我要是不叫你走,你還打算跟她聊多久?”
林奚微微别開臉。
他取出冰袋,“你現在需要冰敷。”探過身,想要檢查她的傷勢。
林奚從他手中接過冰袋,“我自己來。”遲疑了下,看他手上的急救箱,“哪來的?”
路清讓手上一空,失落一閃而過,直起身子,雲淡風輕地回:“後備箱取的。出差、上項目,總有磕磕碰碰的時候。”
林奚默了一默。
她好像完全不了解路清讓。
甚至也沒想過去了解他。
從前她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路清讓嘛,就是那個小時候永遠讓她先選、先吃、先玩的人。
即便他常飛美國,也是因為她有事吩咐,他趕來幫她的忙。
真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在一個時區相處着,她才會在一個又一個畫面中感受到眼前男人的陌生。
他們似乎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關系。
路清讓擱置下急救箱,餘光中看到自己的運動褲穿在林奚身上長了一大截,褲腿全堆在了地上,畫面頗為滑稽。
不假思索地順勢蹲下身,把她的褲腳一點點挽了上去。
他蹲在前後座的車縫裡,再寬敞的後排空間容納一個人,也顯得逼仄了。
林奚不言不語地看了他的頭頂兩秒,視線才移向窗外。
司機得到路清讓的指示,把汽車當飛機開,一腳油門飛進距離最近的一家醫院。
淩晨二十七分,急診室仍舊人來人往。
路清讓表情嚴肅,“我下去取輪椅,你不要随便動彈。”
林奚置若罔聞,要自己下車。
“我沒跟你開玩笑,如果腰椎骨折,癱瘓也是有可能的。”
路清讓不掩面上愠色,少見的直眉怒目。看起來像個正在燃燒的引線,不知道何時就燒到了引線末端。
疼痛讓林奚異常清醒,她快速評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默許了路清讓的說法。
好在這一晚的飛來橫禍終于沒有以“骨折”倒黴收場。
拿到CT片子,路清讓明顯松了一口氣,神經松弛下來才察覺到後背的冷汗。
他一手拎着幾盒藥,一手小心翼翼攙着林奚坐回進車裡,分明聽見林奚很小聲地說了句“我餓了”。
心尖一顫,可擔心自己聽錯了,隻得再問:“什麼?”
林奚側身倚坐,表情淡淡,“沒什麼,送我回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