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加利小區内隻有四棟公寓,外加中庭一棟業主會所。
為保有最大私密視野,樓與樓間布局了獨立隔斷花園。她第一次來這小區,車子暫被攔停在入園處,等秘書掃描通行車牌。
等待間隙,林老爺子擱置下手上的資料,軟了語氣:“既然還有腰傷,這兩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吧。”
林奚乖乖應下。
車子送她到樓下後迅速離開了。
爺爺沒有再提起其他。
21層廊道燈一亮,林奚驚喜發現自己的家政團隊全部回來了,連帶着她在半島的行李,一并收拾妥當,被精心歸類于各處。
房子不算大,家裝皆是她喜歡的“以質取勝”。
雖然主次會客廳對她這種從不在家談公事的人來說,功能性不強,但好在還有一個私人起居室,視野開闊、躺卧自如,夠李年年和秦勝鬧騰了。
卧室的書桌上擺着件超大号醫藥箱,一打開,每一格按順序擺放着各類治療腰傷的藥劑,手寫标注着幾點幾分需要進行什麼治療。
是爺爺的屬意。
一瞬間,林奚情緒複雜。
周末兩天她順從爺爺的意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認認真真看她的項目資料。
周一一大早,輕裝上陣,隻拎着個平闆去上班。
老馮是集團尚且在位、為數不多的元老之一,林奚對他并不陌生。
小時候,林家海運着手布局海陸空綜合物流服務線,老馮便是開疆擴土的功臣。
在美國時,他更是林奚繼承人教育中實戰課的老師。
這麼些年未見,林奚倒真有些想念這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子。
老馮辦公室在七十三層,程松元早早在樓下等着她,一碰到面,馬上迎上來。
這是林奚回國後第二次見到程松元,他态度謙謙但話不多,像個已被設定為程序最簡的人工智能。
兩個人共處全封閉式電梯裡,林奚不講話,他也不多嘴。帶着一廂體的沉默,電梯面闆上的數字快速上升。
門一開,正看到路清讓在低頭看表。
林奚對他的出現始料未及:“你怎麼在公司?”
路清讓眼睛從腕表上移開,簡言意赅:“上班。”
工作場合中的路清讓與私下樣子截然不同,從衣角到指尖,盡透着惜字如金的專業。
“沒被停職?”
“沒有。”
林奚仔細回憶,“停職”這事好像、似乎,确實是個未證實消息。
搞了半天,是張姨以訛傳訛,她的想象力又跟着添油加醋了一筆。
想到這,她不免心中不快,語氣刻薄起來:“你沒停職,怎麼答應給我工作?”
路清讓按了按太陽穴,明知故問道:“你應該沒說有兼職和競業禁止協議?”
以前也不見這人這麼能說會道。
林奚張張嘴,猝然失語:“呵,路總口才越來越好了。”
路清讓不搭話,指指右手邊,“走吧,馮總下午才能回來。”
老馮是他的直屬上司,他來接人倒也合情合理。
薄薄一層朝陽穿過淺灰色的大廈玻璃斜照進來,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涼。
林奚快步超過路清讓,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又瞬間松開,“慢點走。”
眼睛卻向林奚的腰傷處掃。
人多眼雜,她也隻得跟着他,壓着步子慢慢走。
“路總這麼受歡迎。”
路過秘書總室,林奚隔着玻璃牆感覺出幾道火熱的目光投射,奚落他。
“那是看你的。”路清讓略一側目,不以為然。
林奚被反将一軍,嘴角一抽。
“在公司,風吹草動都能傳得地動山搖,更何況林家準繼承人回國這種大事。”
林奚想起她上周的确來公司露了面,愈發不快:“都傳什麼了?”
兩人已走進辦公室,路清讓掩上門,這才恢複些許林奚熟悉的樣子,“看高層可能要打架,底下人無外乎選隊站。”
這是說她和林之喬。
林奚白了路清讓一眼,大家還真是夠未雨綢缪的。
“馮總沒回來,那麻煩路總向我介紹一下集團最近動向吧。”
她沒話找話,路清讓并不接招,“不着急,馬上就有人來彙報了。”
他話音未落,敲門聲便響起。
路清讓看向門的方向,又看看林奚,“來彙報是假,探探你的底是真。”
林奚早預料到了這出,往會議桌前一坐,等着見人。
路清讓言語些許譏諷,卻又真心實意提醒她:“除了探底,獻殷勤也是真。不少明裡暗裡想娶你的在排隊。”
林奚“嗤”地笑出聲,打诨路清讓:“你也是?”
路清讓僵住,不自在地告别:“你先忙,我今天還有三個會。”
老馮在出差,航班臨時改期,直到下午也沒能回來。
林奚倒是真聽了一整天各部的情況彙報。
太陽快落山時,她才想起林昱,他不是被爺爺安排也要跟着她來實習嗎,人呢?
一直到下午六點多鐘,始終沒見到林昱的影子。
一個國際學校的高中生,這個時間點早該放學了。
她思前想後,隻得跑到茶水間給林昱的司機打電話。司機吞吞吐吐地報告林昱還沒有出校,可能是學校有什麼安排。
他報告完畢,又猶猶豫豫地補了一句:“林小姐,那個,最近林昱晚歸好幾次了。”
林昱是什麼性格,最近在做什麼事情,她對此的認知一片空白,聽到司機這樣說,心頭冒火。
劉華榮和林昱這母子倆,還真是“虎媽無犬子”,一個賽一個會給她添麻煩。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快速處理完畢手上事情,決定去接林昱。
趕到伊頓國際學校,司機還等在門口,見她的車駛來,連忙下車:“林小姐。”
林奚面若冰霜:“你說林昱最近都這樣,我怎麼沒聽你上報。”
司機一猜就要問這茬,唯恐被扣上“失職”的帽子,忙把剛剛演練了幾遍的詞背出來:“前幾次都是晚十幾分鐘左右,他們課後還有興趣社團一類的活動,我以為是學校有什麼其他安排。但今天确實不知道……”
林奚打斷他:“劉華榮最近在做什麼?”
司機面露尴色:“好像去奧地利了,說去拜訪一位鋼琴家,但可能沒見着,所以就一直沒回來……”
林奚心裡“呵”了聲。把兒子送進老爺子眼裡後,她倒是功成身退了,都有時間附庸風雅了。
她從車中下來,示意司機先等着,自己則在校門口做登記預約。
學校不允許外來車輛駛入,但内有校園賓客接泊車。
園區非常大,環境宜人,養了不少珍稀動物。
好不容易坐上接泊車,途中幾次被大搖大擺橫穿馬路的各類生物攔停,甚至還有一隻野鴨子撲棱着從車前飛過去。
林昱的事本就和她無關,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讓林奚心中愈發焦躁,手指哒哒哒敲着座椅扶手。
開車的司機膚色像東南亞人,見她一副“浪費時間等于謀财害命”的不耐煩樣,轉頭笑呵呵用英文安慰:“小姐,放輕松。”
輕松不了一點。
進了教學樓,她直奔三層辦公室,把電梯鍵按得啪啪響。
林昱的輔導員是位英國女性,年輕但稍胖,已經在林奚入校登記時預約溝通過,她早就好整以暇地等在辦公桌前了。
國際學校有些家長不懂英文,所以還會同時配備一些中文聯絡員。
林奚省掉那些程序性詢問,直接講起英文:“剛剛在電話裡已經和您溝通過,我來接林昱放學。”
輔導員表情嚴肅:“我嘗試聯系林昱父母,但都沒有接通。好在你過來了,”她低下頭,用手指核對信息,“林昱的家庭聯系人上沒有你?”
聽這話,像是林昱出了挺大的問題,林奚不由得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