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妍。”
聽到有人喚自己名字,尚妍下意識地舉起一隻手——
“到!”
凜冬眉頭一皺,霎時間明白了尚妍的悲慘處境,而這一切與自己不無關系,雖然錯不在自己。
去太古國前,他向丁萍彙報了尚妍的事情。
丁萍驚駭不已,半天沒說出話來,震驚過後是勃然大怒,渾身顫抖環顧着四周,說要槍斃了尚妍。
凜冬料想到丁萍會很生氣,但沒想到會真的想找槍去殺了尚妍,他勸住丁萍,沉聲提醒道,“丁局,這事還不能聲張。”
丁萍坐定,呆呆地望着凜冬口罩之上鎮定的冰藍色雙眸,反應過來,這事要是捅出去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就完了。
“這件事我們要從長計議。”
“對對對,從長計議。”一向果斷的丁萍變得六神無主起來。
一幀一幀分析了當前形勢後,凜冬提出不如給尚妍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等獲取海王星的關鍵證據或抓獲關鍵人物後,再将尚妍移交司法機關,接受公正的審判。
“這可是大事,萬一尚妍自己捅出去——
“沒有萬一,我會把控。”凜冬渾身透着一股沉着老練的氣息,但丁萍還是整整想了十分鐘,權衡利弊後最終同意了這個建議。
“怎麼戴罪立功?肯定是不能留在我這了。”
凜冬點頭:“那是自然,為了不讓海王星那邊有所察覺,尚妍平日裡還是要照常上下班,而且必須留在這棟樓,不然容易露出出馬腳。”
丁萍細細思考了一會,“不如去樓下的後勤部,做一些不涉密的後勤工作。”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會讓紀年在她的手機裡安裝一個GPS,監控她的行蹤,但我相信她斷然不會逃跑。”
“隻能這樣了。”丁萍跌坐在椅背上,連聲感歎自己要晚節不保了。
“丁局,到這個地步了,有一句話我不得不問了,尚妍的父親到底什麼來頭?”
丁萍看來,凜冬的這個問題問得很奇妙,他自己是做情報工作的,想必叛國這件事一出,他已經将尚妍的關系翻了個底朝天,但他仍要問尚妍的父親是什麼來頭。
丁萍目光閃爍,“倒不是什麼大來頭,國劇院老院長。”
凜冬自然知道這個身份,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丁萍,等待着接下來的那個“但是”。
但是,丁萍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沒說出口。
凜冬警鈴大作,指着天花闆:“難道真如傳說中的,是他最喜歡的那個戲——”
“别說!”丁萍做出一個噓的動作,雙手下壓:“點到為止,你心裡知道就行了。”
兩人對望着,談話戛然而止。
“凜、凜處長……”
這樣安靜可怖的夜晚,一襲黑衣、黑口罩、黑手套的男人喚着自己的名字,尚妍吓得魂都飛了,不小心跌撞到複印機上。
嘩——
複印紙震得滿天飛。
尚妍眼裡噙滿了驚恐的淚水,如被冤魂索命一般,語無倫次道:“你讓我、我發過去的消息、定位,還有、還有船、船,我全都發了,你還要我,我也——”
凜冬跨進門内,關上了門。
短短一月,尚妍不僅瘦成了骷髅,連精神狀态也不穩定。
凜冬整日在歸海樓,不參與任何派系鬥争,甚至不知道對外偵查處的十二處内部存在多麼複雜的鬥争,而且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兩個副局長臨近退休,處長們早已按捺不住要争取軍功,這次的“滅鼠行動”就是最好的契機。
凜冬并不是不懂,而是沒時間,也沒興趣參與。
這一次,尚妍從八層副局長辦公室直接下調到二樓,如同從天堂墜入地獄,連職務和待遇降為最低一級,坐實了衆人口中“并非下來鍍金或監視調查”的猜想。
一向趾高氣昂的尚妍得罪過太多人,尤其是話語權不大的後勤部,以往丁萍要什麼後勤物資,尚妍都會趁機多撈一點,也就歸海樓從不計較她去蹭吃蹭喝。
如今她被貶落凡間,那些後勤部的還不趁機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把一些又苦又累的活交給她做都算輕的,更嚴重的是挖苦、排擠、刁難這些精神上的摧殘,尚妍直接從副局秘書變成了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正是這種身份的落差使得尚妍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精神恍惚,如此惡性循環,就成了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我的父親有消息了嗎?”
“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尚妍猛地摔坐在冰冷的地闆上,捂着臉抽噎起來:“我不知道在這裡還能堅持多久,我怕我等不到父親的消息,遲早會從樓頂跳下來……”
她已經毫無辦法了,父親失蹤的這一年,母親整天以淚洗面,如果知道自己犯了這麼嚴重的錯,無疑是雪上加霜。如果不是為了父親和母親,她不打算苟活于世。
聽到這,凜冬心裡湧出了一絲不安,他強硬地打斷了尚妍的話,厲聲道:“沒找到你的父親之前,請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尚妍被這麼一喝,驚惶地擡起淚臉。
凜冬緩緩走近她,蹲下身,展開手心,黑色皮手套上立着一個迷你的彩色戲帽。
尚妍瞬間搶了過去,鼻涕裡混着淚:“你、你怎麼會有這個?這是我父親的鑰匙扣!”
凜冬起身,居高臨下道:“你前面那些話如果對外透露半個字,那——”
“不會我不會!我保證!”尚妍豎起三根指頭對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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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橙書店辦公室
秋橙和夏晝坐在沙發上,陳彥春坐在她們對面的椅子上,整間房氣氛凝重。
秋橙先開口:“你們談吧,我回避一下。”
陳彥春不安地瞟了一眼秋橙,眼裡寫着“别走”兩個字。
僅這一眼,夏晝就認定秋橙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她拉着秋橙的手:“橙子,你留下來可以嗎?”
陳彥春連忙點頭附和,“對,你留下來吧,我和小晝在你這沒有秘密。”
秋橙聽他們這麼說,才重新坐下,反握住夏晝冰涼的手,“小晝,我真的沒想到你經曆了那麼多難過的事,虧得我之前還調侃你和彥春……”
有一次,秋橙和夏晝提起陳彥春第一次來書店的情景,調侃夏晝明明兩人是青梅竹馬,怎麼就把人家陳彥春給忘了。
“彥春”兩個字入了夏晝的耳,她驚詫地望着秋橙,那個不婚主義者似乎有些變了。
“小晝。”陳彥春摩挲着手指,聲音裡裹挾着濃烈的歉意:“那些照片我給了我爸,他也看了,還說想請你去家裡吃頓飯。”
夏晝眼眶一酸,積累了多年的委屈在胸中作祟,但嘴角仍倔強地往上勾。
“叔叔這個時候才想起請我去家裡吃飯嗎?”
這句話十分尖利,但這是她的真心話,她必須一吐為快。
“是,是我們的不對。我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彌補你和夏家這些年的委屈和損失。”
陳彥春的态度和表情都很誠懇,秋橙溫熱的手也在不斷地給她輸送熱量,以至于她原本準備好的一系列奚落和抱怨的台詞都沒說出口。
凜冬到書店的時候,門口的保镖彙報:“沒有可疑人物進出。”
他走進店裡,剛好撞到秋橙和夏晝從一排書架後鑽出來,夏晝懷裡還抱着一疊沒拆封的書,他接過這些書,快速瞥了一眼夏晝身後,黑暗的走廊裡什麼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