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深淵無邊黑,裸露的岩石上爬滿了黑綠色的苔藓,密密麻麻的白色蟲卵,仿若暗夜裡的星空。
滴答、滴答——
帶着腥臭味的水順着牆壁蜿蜒而下,被住在這一片的人喚作罪惡之水。
“聽到了大海的咆哮聲嗎?呼——呼——”
“還大海?明明就是尿不盡。”麻子仰躺在髒兮兮的床闆上,耳邊是放大百倍的滴答聲,一臉嫌惡,“得虧這上邊沒住人。”
虎爺哼笑了一聲,指着西邊,“往那邊是懸崖,懸崖下就是翻滾的大海。”
西邊是藍海大道,深淵大道的人沒見過,多多少少也聽過。
麻子扭頭看向虎爺,滄桑的臉透着一股霸道的沉穩。
“您怎麼知道?”
“說出來恐怕你不信,我在懸崖邊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麻子沉默了,這時,房裡的第三人開口了,說的也是夏國語。
“我相信。”
麻子轉過頭去,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叼着沒有煙氣兒的煙鬥,靠坐在牆上。
麻子啧啧了兩下,用髒手指抓了抓脖子上的一塊正在流膿的爛瘡,不快道:“就算是懸崖是大海,又怎麼樣?您想跳崖啊,還是想遊泳啊!這首先得上得去!”
暗無天日的日子過了有一陣了,麻子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洗過一個幹淨的澡,身上起碼長了上百個這樣又癢又痛的玩意,他巴不得跳進海裡,哪怕是小溪都行。
老者放下煙鬥,感歎道:“凡所有相,皆屬虛妄,順應天命吧。”
“哎喲,我說您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學年輕人追求順其自然嗎?”
老者微微一笑,繼續念經:“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麻子聽不下去,順走他的煙鬥,抛向空中,又立馬接住,接連玩了好幾趟。
吭铛——
煙鬥掉到了地上,撞到了床腳下的牆,發出清脆的聲音。
麻子一愣,趕緊撿起來,用破布衫擦幹淨,低還給老者。
老者一臉愠色。
虎爺連忙上前,手臂壓實在老者的肩膀,壓低聲音笑道:“我們就像一顆橡果,矗立在懸崖邊,隻有摧毀自我,才能成為橡樹。”
“——不破不立。”
老人瞳孔一亮,重複着這四個字。
“不破不立。”
曾經也有一個人跟他說過同樣的四個字:不破不立。
可惜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穿過這堵牆,會是一番多美的風景。”
三人并排躺着,目光所及是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
虎爺擡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八,食指尖朝着頂端,輕輕一擡,仿若用了千鈞之力,擊出一顆子彈,穿透厚重的深淵岩石,直抵人間。
·
走出刑偵大隊時,地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雪。
凜冬目光和身體同時一僵,站在門口不肯動。
夏晝主動挽起他,卡其色羊皮靴踏在雪上,調皮地笑:“看你就不會滑雪。”
“滑雪?”
刺目的白令人眼暈,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來時的路,哪一段是哪一段。
幸好還有路牌。
凜冬小心翼翼地跟着夏晝,往停車場走去。
為什麼要讓我看到你的弱點?
夏晝低垂着頭,默默想道。
上了車,兩人安靜下來。
今天隻是初步的口供核對過程,警方并沒有告訴他們這次口供和上次相比有什麼調整,隻說他們需要跟證人一一錄完口供,經過對比後,再通知他們來一趟。
“以前的那個刑偵隊長不在了。”夏晝先開口,嘴裡哈出一口白氣。
凜冬唔了一聲,腦海裡還是法醫報告上的那行字。
“我之所以怕來警局,就是因為他。”
凜冬這下有反應了,“噢?”了一聲,問:“他對你做什麼了?”
“他幾乎把我當成犯人一樣審問,可那時我還小,沒有一點反抗力。”夏晝深吸了一口氣,吐了出來:“不過,他引咎辭職了。”
凜冬默默幻想着夏晝的受苦史,心裡咒罵着這些無能的辦案人員。
他歎了口氣,啟動汽車。
“我帶你去個地方。”
隐沒在山間的一座山野别墅,夏晝曾去過一幢相似的,不同的是,這裡沒有月見草,她不知道凜冬到底有多少這樣的“安全屋”,而這座守衛森嚴的“安全屋”裡又保護的是誰。
越接近,夏晝忽地越惶恐。
陸參在大門口等着,不是雷大妞他們。
夏晝便知,一定是個特殊的重要人物。
隻是,再怎麼猜也沒想到會是——
“王傳之?”
見到幾乎瘦了兩個碼的王傳之,夏晝差點不敢認。
王傳之見到進門的夏晝,更是震驚得嘴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他沒想到凜冬會讓他們見面。
凜冬站在門口,冷冷地看着,不知道這兩人将上演怎樣的“重逢”戲碼。
他屏退了左右,僅留下陸參一人。
原因無他,保證夏晝的安全。
夏晝認清楚後,徑直上前,一巴掌扇在了王傳之的臉上。
王傳之足足愣了三秒,才捂着紅彤彤的右臉,羞憤道:“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夏晝的怒意如積蓄已久的電能,快速充滿到右掌。
啪——
狠狠地落在了王傳之的左臉。
這下好了,兩邊臉一樣紅。
一樣滾燙。
王傳之瞳孔怒睜,汗岑岑的手掌掐住夏晝的脖子,“你他媽的敢打我,你反了——”
“咳咳咳——”夏晝掙着卡在脖子上的手,臉漲得通紅。
電光火石間,凜冬快了陸參半秒鐘,将夏晝解救出來,仿佛這還不解氣,長腿一伸,一腳将王傳之蹬出了兩米遠。
!
“媽的!”
王傳之一個趔趄,雙手扶着茶桌:“你别忘了,你父母死亡的真相還在我的腦子裡!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看你以後還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