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跟在後頭,也都沒了話,不論是出人,還是出銀子,對謝家來說,也都是非常沉重的負擔。
一到家,謝老爹就讓謝老娘看看家裡有多少積蓄銀子,謝老娘掀起床上被子,床底下露出一排泡菜缸子,從最左邊的酸菜缸子裡,掏出厚厚的酸菜下面埋着的用油紙包着的銀袋子。
前年底,因着謝大頭前頭當學徒學的手藝,家裡給找了鎮上謝三伯的關系,讓謝大頭進了鎮上的官窯作坊。
謝二叔看他哥有了營生,也是不甘隻做個下地刨食的,于是找家裡給了本錢,學着做賣貨郎。
他雖懶卻嘴甜,進貨賣貨,倒是也慢慢回本,後面客源穩定,又無人跟他搶這個活計,也就一直做了下來,農忙時在地裡幫忙,農閑時走街串巷。
從去年開始,謝家每月固定有了進賬,每月除了謝大頭賺的的二兩銀子,謝二叔每月也能賺個五百文到一兩不等,全部都要上交給謝老娘,謝二叔偶爾會藏個幾十文錢,偷偷在外面打個牙祭過過瘾。
因着有了穩定營生,除卻日常花銷,謝家這近一年也是存了整整三十兩銀子,給寶貝孫子謝龍辦洗三和滿月酒,加上辦年貨一起花了五兩銀子。
謝大頭要去鎮上做工,如是出銀差,就隻剩謝老爹和謝二頭去。謝老娘雖心疼銀子,卻也知道丈夫兒子是她的天,若是他們去了真得了病有個好歹,自己和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是要受大苦的。
于是也就忍着心疼和眼淚,拿了滿是酸菜味的十兩銀子出來,遞給了謝老爹。次日裡長再來,謝老爹就直接過去交了十兩銀子,又按了手印,回到家再是不提。
将要過年,謝家積蓄就一下子隻剩下十五兩銀子,家裡添了孫子的喜氣也被沖淡不少,謝老娘心裡不痛快,每天垮着個臉一副兇模樣,謝老爹除了抱着謝龍,其他時候手裡的旱煙也再沒停過。
謝大頭也好似一下就跟周氏有了隔閡,那日謝老娘說他還沒後的話像刺一樣紮進心裡。謝老娘說周氏的時候,他永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
周氏還不懂為何丈夫對自己越發冷淡,隻覺這個男人,像是突然變了,再也不複從前溫存。
謝老娘看謝大頭不幫他媳婦,也愈發不是個樣子,換着花樣找周氏茬,今日嫌周氏做的菜鹹了,明日嫌周氏晚上粥煮的太稠了,要不就是直接說嫌周氏吃的多,嫌看着謝芳草礙眼,讓她們别在她面前晃。
陳二嬸衆星捧月般出了月子,養的胖的一圈,謝二叔好幾次叫她減減身上的贅肉,瞧着好看些,卻都被謝老娘怼了回去。
“她長的胖,我孫子就有奶吃,就能養的白白胖胖,好看能頂啥用,能當飯吃嗎?”
于是陳二嬸也覺胖好,不再管謝二叔,慢慢的就像氣球一樣,膨了起來。看着周氏的處境難過,每日一直都在幹活,吃都吃不飽,還不斷被謝老娘責罵,有些看不過眼,也以為生了謝龍,好歹有些話語權。
于是這日晚上,陳二嬸斟酌着語氣,在飯桌上幫周氏說了句,“娘,大嫂平日也辛苦,别為這些小事影響您的心情。”
謝老娘眼睛一挑,直接把碗一摔,一看有些吓到懷裡白胖白胖的謝龍,又壓低聲音,譏笑着來了句,
“二兒媳婦,你别是忘了我孫子滿月酒時你娘家拿了什麼來吧,就那兩筐子野菜,也不嫌埋汰,還有臉跟我在這裝好人。”
陳氏愕然擡頭看向謝老娘,又看看吃的正香的謝二叔沒有幫自己說話的意思,眼睛瞬間發紅,屈辱的眼淚也已浮上眼眶。
自己爹早年就去世,娘一個人将她們姐妹三個拉扯大,作為大女兒來說,自己不能幫扶娘家讓娘過的更好,心裡已是萬分愧疚,也從來沒想過要占娘家便宜,現在婆婆卻在這怪她娘,沒拿什麼好東西過來。
想幫大嫂說話,卻直接被打臉,原來生了兒子,也并沒有讓她在家裡的地位變高,她也仍舊沒有得到話語權,而自己的丈夫也并未幫着自己說話,滿腔的委屈隻得往肚裡咽。
也許,隻有成為婆婆,才能真正在這家裡有地位吧。
謝芳草到正月裡就滿七個月,已經學會到處爬,周氏怕謝芳草一個人在家爬着摔了,幹活都帶着她,把她背在背上或者放在旁邊坐着,做飯洗碗,喂豬喂雞,翻地漚肥,謝芳草不哭不鬧的,就睜着眼睛看周氏幹活,或是自己捏着手指玩。
有時周氏幹活幹累了,回頭看謝芳草,她就甜甜的笑,瞧着乖乖巧巧,實則謝芳草早已不想再當啞巴,隻等着大年初一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