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七聽着這番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小郎君臉色冰冷,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齊英毫不驚訝,他微微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七郎你是獵戶之子,箭術應該也很不錯。”
屋裡的暖氣并不能讓他感覺到溫暖了。趙七感覺脖頸僵硬,半晌,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上了齊府的賊船,哪有輕易下來的道理?
齊璞見他點頭,身上萦繞的寒氣收斂起來,道:“七郎不必擔心,你也明白,山匪所作所為,對城中百姓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齊璞也不想強逼對方,隻是手上實在沒人。孫氏兄弟一個被祖母借去維持秩序,另一人則被他派出去另有事做,反倒是停留在城内的趙七更快。
當然,趙七要是實在不願意……他也讓人同時去找孫大郎了。
趙七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甕聲道:“我既然追随郎君,自然什麼都可以做。”
洛陽城城門大開,自從趙炳春死後,城内群龍無首,巡捕已經許久不上任。
齊璞也是給城内乞兒塞了糧食、金銀,讓他們一看見軍師,就立刻向他通風報信,這才緊趕慢趕來拿人。
齊璞不知道自己耽擱了多久,乞兒也隻說“那個病秧子起來,就問小二打了熱水,換了身新衣,又叫人備馬,說是要出城。”
齊璞沒叫馬夫。他和齊英由北向南回到家鄉,遇上山匪後,自己已經學會駕車了。
兩個半大孩子坐上馬車,又在馬廄裡挑了匹好馬,三人向城西出發。
從洛陽出城,通常走的就那一條路,其餘的方向大多都過太險峻。
天高路遠,趙七從一開始縮在齊璞身後,到慢慢探出大半個身子,隻覺得耳目一新,神清氣爽。
*
王钰安叫人取了匹馬來,交與霁新:“你們師兄弟重逢,我就不去讨嫌了。你與六郎想來有許多話要說,他若是願意,你就請他到齊府來。”
王钰安和賀六郎的關系,還沒好到那份上。
霁新翻身上馬,向王钰安一拱手:“今日方覺天寬地廣,多謝師姐,我去了。”
齊璞的馬車走了很久,連個人影也沒看見。齊英忍不住問:“小郎君,咱們是不是跟掉了?”
齊璞拉着缰繩,鎮定道:“不用擔心,他走的就是這條路,這邊沒有岔道,跟丢也不會是在這裡。”
齊英深覺有道理,又道:“那小郎君,你先休息一會兒,我來吧。”
齊璞正要說什麼,趙七忽然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郎君找的是他嗎?”
狹窄的山路上,一匹瘦馬正緩緩而行。
趙七目光一凜,他認得對方,那個騎在瘦馬上的軍師,他還垂涎過對方的馬兒。
齊璞順着趙七說的方向,探頭看去,那個人的背影熟悉得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一把抓住了趙七:“就是他。”
趙七穩住呼吸,伸手抓起放在車廂裡的弓,又從箭袋裡抽出一隻箭,搭在弓上。
他從前确實随村裡的長輩出門打獵,有時能抓到野雞、兔子,回家就是加餐一頓。
馬車的颠簸慢慢消失了。趙七如入無人之境,他的眼睛裡隻能看得見箭鋒所指的地方。
如果雞兔是獵物……人又何嘗不是?
人比動物還不值錢。
他手指一松,拉滿的弓弦發出一聲嗡鳴,攜萬鈞之勢向對方而去!
齊璞心跳加速,他盯着那根箭,緊張得不敢說話。
生怕一口氣出去,會驚動了遠處的人。
箭矢破空而去,誰知那騎在瘦馬上的人似乎發覺了什麼,他轉過頭來,身子一側,箭鋒隻沿着胸膛擦過。
齊璞呼吸一滞。
賀六郎摸着胸膛,那裡被擦出了一條傷口,血沿着破爛的衣衫浸出。
“這是小郎君的待客之道?”
一日之隔,他們又相見了。
齊璞不理會他,他按着趙七的肩膀,輕聲道:“繼續。”
賀六郎毫不驚訝,他從袖子裡取出一條緞帶,笑道:“小郎君是為我而來,還是為它而來?”
齊璞終于舍得和他說話,他道:“兩者都要。”
賀六郎聞言,仰天大笑。笑罷,他擦着眼角的淚花,搖頭歎息:“不愧是齊家的子孫,有幾分齊騁的樣子……”
鋒利的箭又對準了他。
“但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殺了我……”賀六郎揚鞭打馬,瘦馬吃痛,四蹄齊飛,向前奔去。
又是一箭落空。
賀六郎手裡抓着那根緞帶,純白的顔色,随着馬兒奔跑,在風中起伏不定。
齊璞緊盯着他,跟着一起加速,喝道:“駕——”
山路上,兩匹馬兒一前一後,被主人越催越快。
馬車畢竟追不上馬,齊璞看着賀六郎的身影越來越遙遠,終于忍不住了,一邊駕車一邊問:“七郎會騎馬嗎?”
其實他知道,趙七郎會箭術已經很不得了,尋常人家沒有這個條件學騎術。
果然趙七搖搖頭,面帶羞愧:“沒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