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足夠驚人了!
許是他久久的沉默讓人誤解了什麼,圍觀人群裡響起竊竊私語聲。
“可惜是個女孩兒……”
“我就說阿郎不會要的,教幾年再嫁人,阿郎又不是錢多得沒地花。”
“诶!阿郎都找先生來教書了……”
女孩兒應該和齊璞差不多大,眼睛裡淚光閃閃,明顯也聽到周圍人的對話。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敢,隻能把視線求助般投向父母。
齊璞被吵得頭疼,連忙出聲:“你叫什麼名字?”
人群後擠出一個瘦高的男子,帶着一點驚喜與惶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齊璞,這個城北真正的控制者。
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年齡,長發束起,身上是一件簡單的棉質外衣,袖擺衣物紮起,是很簡潔便利的打扮。
他隻看了一眼,便拉着女兒跪下:“見過阿郎。這是我的女兒,叫……”
他頓了頓:“叫林妙娘。”
姓林。齊璞在心裡咀嚼着這個名字:“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前幾日才投奔阿郎,如今在丙組……”
沒錯。時間,姓氏都對上了。
齊璞觀察着對方,男人露出一個期待的眼神。
他把混亂的思緒都藏起來,隔着衣料扶起瘦小的林妙娘。她手指顫顫,不敢和齊璞對視,一站起身就往父親後面躲了躲。
齊璞笑意盈盈:“妙娘極有天資,你若放心,我便讓廣澤教她識字,日後學成也有去處。”
林妙娘惶恐地擡起頭,悄悄看了父親一眼。
林父雙手在衣物上擦了擦汗,先道過謝,又有些支支吾吾地問:“聽說有位女先生……”
齊璞聽出他的意思,笑容淡了一點,但仍解釋了一句:“廣澤确實是女子。”
林父連忙诶了一聲,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陸陸續續地,其他孩童也都完成了答卷。有些是自己畫完的,有些是哭着放棄了。
霍均一一查閱後,把他覺得合格的名字都記錄下來,單獨列了個名錄。
齊璞見那邊結束了,匆匆收尾,道:“妙娘,你明日去東邊尋廣澤。”
林妙娘呆呆地站着,不知是不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暈了頭。
齊璞沒再說什麼,他現在也不需要單獨再找林家,接過霍均的名冊,叫大家看完熱鬧早早散了,各自回去訓練。
霍均跟着他,他對齊璞有了些信任和敬佩,輕聲問:“阿郎要讓李廣澤教林妙娘嗎?”
林妙娘确實是個讀書的苗子。不管她從前有沒有學過,七八歲的年紀,對尋常人而言已經很不錯了。
齊璞漫不經心道:“沒這回事。廣澤不一定時時有空,你兩輪流來。”
霍均吓了一跳,他雖然覺得林妙娘不讀書可惜,但也沒準備自己教。男女畢竟授受不親,他都十二歲了!
他本來隻是想問問林妙娘學什麼書籍,此時引火上身,十分尴尬,忙問:“我……會不會不太合适?”
齊璞頓住。他回頭看了霍君一眼,見對方臉色發紅,對這些人的腦回路很無奈。
“廣澤教七郎,不也是男女授受不親?”
霍均輕聲反駁:“确實如此,因此合該我來教……”
齊璞不樂意聽了。他擺了擺手,拒絕道:“沒這個必要。”
霍氏乃文臣世族,上百年也沒出幾個武将。趙七出身山野,率性而為,他不适合跟霍氏學習。
更重要的是,他還不想讓世族的思想把趙七套進去。
反倒是那個女孩兒,身份暫且不提,她反倒更該和霍均學學。
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齊璞又開始勸他:“七郎隻學識字足矣,林妙娘年少,更有前途。大郎何必因性别避嫌,才識可不分男女。”
霍均垂着眼簾,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實在躲不過,才勉強地應下:“是,阿郎。”
林父拉着林妙娘,匆匆合上門。林母站在榻邊,抱臂喃喃道:“這真是不該……”
林父沒理會妻子的念叨,在墊床的枯草下摸索一陣,翻出一塊碎銀。
他咬了咬牙,心裡滴着血,對林妙娘道:“丫頭,你明天把這個帶過去,送給廣澤先生,知道不?”
林妙娘擡起眼簾,遲疑地看着父親。碎銀接手有些冰涼,她微微扣緊了手指,童聲稚嫩:“阿耶……”
林父輕聲道:“這是給先生的束脩,咱們沒錢,禮數也不能失了。妙娘,你有天資,有福分,你好好讀書,咱們清清白白的,什麼都不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