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介紹,成潤已經率先開口:“這是你給我找來的新學生?”
趙銳學着齊璞的樣子,彎腰拱手道:“趙銳見過成先生。”
成潤伸出手,托住他的手臂。青年雖然看起來并不過分強壯,入手胳膊卻十分堅硬,他輕咦一聲,目光釘在趙銳臉上。
趙銳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起身,悄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齊璞。
齊璞笑吟吟道:“老師感覺如何?”
成潤稍作思索,沉默一瞬,忽地收回手,雙手成拳,向趙銳身上招呼。
趙銳下意識地兩手格擋,後撤一步,疑惑地看着成潤。
成潤打量了他一眼,見趙銳動作利落,雖然是個撤退的動作,卻也腳步不亂。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倒也是個好苗子,隻是不知道讀書讀得如何。”
當然,他說的好苗子,隻是指習武,這年輕人算是有些天賦的。
齊璞雖然心裡也不大确定,但他知道趙銳是個能吃苦的人,因此笃定道:“肯定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成潤似笑非笑地掃視齊璞,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他的說法。他的目光投往遠方,台下黑壓壓的人影,隔得遠了,隻能依稀看見些模糊的面孔。
他沉吟着道:“……你也是出身世族,下手輕點吧。”
雖然成潤說得很輕,像是什麼不重要的事情,齊璞卻被他這句話吓得汗毛倒豎,分明陽光照耀,他卻從脊背一路寒冷到指尖。
他定了定神,用自然的語氣問:“老師的意思是?”
成潤再次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看他一眼,道:“璞兒一向聰慧,為師望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記——”
他頓了頓,不知道是難以啟齒,還是在斟酌詞彙。
齊璞忽然有些想笑。
他當然出身世族,占盡了好處。齊氏在廣闊的盛朝疆土中,亦是能排到前十的家族。
可要讓他不忘記出身,他也不能坦坦蕩蕩地說,我天生就是富貴人家。
成潤的眼神很平靜,不知為何,卻有些閃避,過了一陣,他便将視線重新投向高台下。
齊璞不輕不重地反問:“老師讓我放過他們嗎?”
成潤笑笑,他看出齊璞不太配合,道:“我隻是随口一提。”
齊璞沉默。他和老師成潤一直有種默契,就像他不拆穿老師的身份,老師也不幹涉他的舉措,彼此隻當做尋常師生。
他這個時候才覺得,老師除了戰功赫赫,他仍然是世族子弟,天生有站在世族的立場。
似乎看出齊璞的情緒波動,成潤又回過頭來,無奈道:“璞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就當我是這樣的人……你上次裝睡,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齊璞低聲反駁:“我很感謝老師。”
成潤笑了笑。
他不是很在意,就像他送齊璞回府那天夜裡,他給齊璞講了個故事。齊璞沒有聽完,他靠在車廂上睡着了。
是裝睡,成潤知道,但他不在意這種事情。
他隻是負手,看着下方的隊伍不斷移動,片刻後終于道:“薛複抵達當日,我就會離開,你要抓緊時間。”
齊璞應是。
成潤掃了他一眼,又道:“你行動那天,我可以幫你。”
齊璞低着頭,正要應聲,才後知後覺地悚然一驚。他猛地擡起頭,成潤沒有看他,側臉在陽光下顯出格外的冷淡。
和大家一起吃完午餐,齊璞實在猜不透老師的想法,隻能歸結于大人心思莫測,就不再去想。
成潤忙着繼續帶兵,也沒空管他。三人約定了後續的教學時間,齊璞又帶着趙銳自己離開。
兩人出了校場,齊璞就讓趙銳回去,照舊回書房去,等着賀笃過來。
趙銳離開了好一會兒,賀笃卻一直沒來。這兩天他來回奔走,賀笃通常下午才來,但他是極守時的人,齊璞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也擔心出了事,推門往外尋去。
賀笃随賀六郎住在西側集資房,齊璞沿着記憶中的方向一路行去,剛到西側民居群落外,就聽見一陣喧嘩聲。
賀笃的大嗓門尤其響亮:“俞娘子妙手神醫啊!”
齊璞不夠高,他往前走了幾步,眼前被重重人影擋的嚴嚴實實。
另一個清淩淩的聲音響起:“過譽了。”
齊璞:“…………”這姑娘怎麼還沒走。
他既擔心俞行雁,又擔心賀笃,從人群中擠過去,卻見俞行雁離賀笃足有十數步,離她更近的,反而是一個中年女子。
女子衣着樸素,顯眼的淚痕從臉上劃過,眼睛紅腫,明顯是哭過,正要跪下給俞行雁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