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行雁後退兩步,避開女子的方向,淡淡道:“不必謝我,救人行醫,這是我的職責。”
女子沒有說話,她屈膝朝俞行雁反複跪拜數次,抱起身側的孩子,小心地向俞行雁告别。
俞行雁沉默地注視着她。
圍觀人群陸續散開,賀笃這時候才發現齊璞,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笑嘻嘻地湊近:“阿郎,我路上遇到俞娘子,耽擱了些。”
齊璞無奈:“你先去換身衣服吧。”
賀笃身上滿是泥土,聞言連忙诶了一聲,小跑着消失在小路上。
俞行雁低着頭,她手裡還握着幾根銀針,正要放回随身的挎箱裡。
齊璞沒忍住,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話說出來,他又覺得不太合适,像在攆人。
俞行雁擡起臉,她的臉龐還是那樣瓷白,眼睛裡一片平靜:“這裡人多。”
齊璞總覺得,她有種超乎同齡人的冷靜。俞行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忽然笑了笑,雖然一閃即逝,她很快又壓住嘴角。
俞行雁把自己收拾得妥帖了,提起挎箱,朝齊璞的方向走來。兩人靠得近了些,俞行雁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民居。
“我和老師在那裡行醫,小郎君若有需要,也可以來找我。”
據齊璞所知,整個城北唯一的大夫,就是他從齊府硬拉來的廖大夫。他不怎麼關注俞行雁,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她正跟着廖大夫學醫。
他跟着俞行雁走了一陣,兩人隔着一臂寬。俞行雁臉上慢慢沁出汗意,他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問:“俞娘子在城北呆得習慣?”
城北什麼都缺,不是個好地方。
俞行雁維持着一直以來的動作,笑了笑:“談不上習不習慣,我和小郎君一樣,當然都有自己的目的。”
她把散亂的發絲整理到耳邊,長發編成一條長辮,簡單地搭在身側。
俞行雁還要說什麼,民居已然近在眼前。門口敞開,門簾懸挂,任誰都可以自由出入。
齊璞随口問:“可以進去喝杯茶麼?”
俞行雁快步上前,聞言詫異地回過頭來,道:“茶水沒有,藥水卻是有許多。”
齊璞站在門外,看着俞行雁進了房間,片刻後,她又鑽出來,手裡抱着幾疊捆好的藥材:“這是前些日子我和老師去山上挖的,清熱解暑,興許以後用得上。”
齊璞伸手接過,俞行雁的眼睛很亮,像兩顆漂亮的珍珠,她道:“小郎君珍重身體。”
齊璞微微沉默,道:“多謝。”
他和俞行雁沒什麼話說,如今才覺得這個女孩比最初多了許多活力,雖然她還是沒什麼表情,但這是件好事。
他收了俞行雁的禮物,一隻手提着往回走。身後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齊璞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俞行雁匆匆跑出去,她的頭發又散了,一邊跑一邊問:“抓藥了嗎?”
她身邊跟着個年輕女子,不知道和她說了些什麼,兩人一起跑過林立的民居,鑽進某條巷道裡。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事做,齊璞沒有多看,他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那幾包藥材放進櫃子深處。
賀笃換好衣服,站在門口敲門:“阿郎,我回來了。”
齊璞應道:“進。”
賀笃慢吞吞地走近,齊璞一看他的表情,心裡就知道,這家夥又有話想說了。
果然賀笃到了他面前,扭扭捏捏地問:“阿郎,聽說趙銳……”
言已盡,意無窮啊。
齊璞一陣頭痛,他感覺面前的不是十多歲的青壯,是個才幾歲的小孩,他自己則是個幼師。
齊璞隻好敷衍他,把賀笃打發出去:“我替你問問,你去找林晦說說話。”
賀笃目的達成,開開心心走出一裡地,才反應過來:說啥啊?
周府,正堂。
周文安出了書房,随手取下放置在武器架上的弓,對身側書童道:“天天坐得骨頭都斷了,回頭春獵去。”
書童小心道:“聽說齊府那群人接管了洛陽城防,每天都繞着城裡巡查呢。”
周文安作為周氏獨子,哪裡能忍,罵道:“真是給他們臉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前院,忽然看見一個青袍廣袖的男子繞過,腳步飄然地進了正廳。
周文安站在隐蔽處,喃喃道:“哪裡來的夫子……”
他這輩子最恨讀書,奈何周老太太請來一堆夫子,天天壓着他讀書,讀得頭暈眼花,隻想一把火燒了書房。
周文安朝書童打個眼色,兩人沿着小路,攆走所有仆役,靠在門框處偷聽。
霁新先生在下首落座,捧起茶盞,緩緩抿了一口。
周老太太打開請柬,看了兩眼。她擡頭,皺紋縱橫的臉頰上,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霁新先生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