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霖靠在牆壁上,嘴角幹裂,手邊擺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水。
齊璞站在窗邊,靜靜觀察他:“他不喝藥?”
趙銳眼中寒意一閃:“灌不進去。”
齊璞愣了愣,心道,從前沒見你這麼虎。再看喬霖,似乎還沒到要死的程度,于是放下心來,道:“我和他說說話。”
江五蹲在門口,聞言嗫喏兩聲,小聲道:“阿郎……”
有些抗拒。
齊璞沖他笑笑:“他都病得起不來了,五郎不用擔心。”
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推開,喬霖循聲看來,見齊璞站在門外,不由得輕笑一聲:“四郎還記得我們這些俘虜。”
齊璞大步走進柴房,嗅到無處不在的苦藥味,那是從喬霖的行囊裡取來的,這味道他總是聞到,顯得很刺鼻。
“托三郎的福。”齊璞神情平靜,不輕不重地回道,“一刀子讓我躺了好幾天,今天才有力氣來看看你。”
喬霖轉過臉,眼睛盯着土牆,不想多瞧齊璞一眼。
隻聽一陣衣料摩挲聲,齊璞坐在了地上,随手端起碗,似乎很感興趣地認真端詳片刻:“三郎不想喝藥?”
喬霖淡淡問:“四郎還要管這個?”
“這倒不是。”齊璞搖搖頭,認真道,“隻是我擔心你死在這裡,你若死了,隻怕喬夫人要發瘋的。”
他等了一陣,喬霖果然轉過頭來,終于舍得看他一眼:“你既然提前查過,就應該知道我與嫂嫂關系不佳。”
齊璞當然知道。
雖然他沒有預料到喬霖回鄉,還因此疏忽大意被捅了一刀,但對于喬家的家事,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些。
喬家當家主母早逝,喬大郎結親後,家事依照規矩,便盡數交于其妻掌管。
隻是喬夫人掌家,兩人之間有些利益沖突,關系一直不和。
齊璞卻道:“正是如此,她才更不敢讓你死。”
頓了頓,齊璞觀察着喬霖臉上的神情,補充道:“你兄長一手拉扯你們長大,長兄如父,你又如何能使他夾在兩個親人之間?喬三郎,我若是你,這碗藥我就老老實實喝了,别讓我看不起你。”
喬霖聲音啞了些,質問道:“四郎真是一番好口舌,騙人時都這麼能說麼?”
“……”齊璞已經擡腿準備走了,聞言莫名奇妙地轉過身,“三郎覺得被我騙很傷自尊?”
喬霖一陣沉默。
齊璞等待片刻,見喬霖臉色青青白白,拍拍手毫無耐心地走了。
江五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終于等到齊璞平安出來,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小心護送他離開。
齊璞重新找到賀六郎,讓他千萬把喬霖看好:人别死就行。人活着是要挾,死掉就真是結仇了。
當然,對這些人,他也沒準備手軟。
兩人端着缺了邊的陶碗,喝着井水,蹲在田坎邊,小聲交流一些不太能見光的壞心思。
良久,賀六郎臉色沉重,盯着齊璞道:“我當初對小郎君的評價真是沒錯。”
陰險狡詐,這四個字送給他最合适。
齊璞淡定喝水,理直氣壯道:“也是和師叔學得好。”
賀六郎搖搖頭,懶得和他對罵:“那我就先給喬家送去?”
“周文安既然是獨子……”齊璞稍作思索,笑了笑,一肚子壞水微微蕩漾,“先送他的吧。”
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小小報複一下周文安,這是齊璞能幹得出來的事。
賀六郎毫無異議,起身便去動手。
齊璞看着他的身影漸漸消失,才轉過頭,叫了一聲:“老師。”
成潤的影子拉得很長。三人都知道對方在場,隻是無人說破,面對面仍然假作不知。
成潤緩緩走到他身前,他手裡拎着一個籃子,穿着捉襟見肘的衣衫,露出強健的四肢,乍一看居然顯得有些可笑。
齊璞站直身子,他已經長到成潤胸口處,隻是和成潤相比起來還是矮小。
成潤問:“你要如何對待他們?”
起初齊璞說,隻要讓他們簽字畫押,就同意放人。如今傷也好了,又要做什麼?
齊璞走上前,接過成潤手裡的提籃。他低頭看了一眼,笑起來:“老師也去替我挖青泥了?”
成潤見他避開這個話題不談,想說些什麼。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八日,再留下去,隻怕事情會遠遠超出兩人的預料!
成潤頓了頓,張口卻不知說什麼。他一貫是直白的性格,此刻卻被齊璞逼得左右為難。
齊璞伸手撥了撥籃子裡潮濕的青泥,擡頭對着成潤笑,眼睛裡倒映着明亮的陽光:“多謝老師。”
成潤神情複雜,還要再問,就聽齊璞道:“請老師放心,我自然不會做傷害他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