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就在你身邊。”這道沙啞深沉的女聲讓桑苓除了驚訝,如慈祥的老奶,并無害怕。
她左右瞧看,不可思議的看着這株大樹,“榕樹,是你在說話。”
“哈哈,不然還有誰呢。”
不遠處,值守的魔臣見神女仰頭朝古樹咿呀呀的,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搓了搓眼睛,再看還是依舊,便以為神女是不是在魔界待瘋了。
這一頭,桑苓已經和榕樹聊上了。
榕樹不同枯柳年短,自魔界開辟以來,榕樹已栽種至今,以吸附魔界殘留的法力為經年生長的肥料,今為一樁能感知周遭一切的龐然靈樹。
别看它沒長鼻沒長眼沒長嘴,卻聽得魔界風雨,看的魔界日月流轉,靜谧又安生。
它在孤獨的歲月裡,竟然迎來了一位能聽見它說話的神女。
“你可是已有千萬年壽。”桑苓圍繞着榕樹繞了一圈,流溢出難得的歡愉。
除了無名,她又認識了古榕樹。
“是啊,數來我是魔界最年長的榕樹。”榕樹的聲音如年邁的長者,讓人尊敬。它認為桑苓能聽見它說話,她便是它的有緣人,主動與她交談,“你能讓魔尊感興趣的,自然不能輕易離開。”
“你怎麼知道?”桑苓擡頭看深暗的樹冠,妄想找到榕樹的眼睛,榕樹呵呵的笑,“姑娘,魔鴉在魔昙殿窗外,把你們都看得一清二楚。”
桑苓順道點點頭,隐約看見樹杈間有個鳥巢,她便問,“榕樹,那你豈不是對魔尊很了解。”
“也許吧.....”榕樹似乎陷入了回憶,又銜上前句,“他也與你一樣,喜歡坐在我這裸在地面的樹根上。”
“呀。”桑苓彈起身,不想在伽昙逗留過的地方停留,“我才不要與他有這般一樣的地方。”
“哈哈,他和你呀,可有太多不一樣了。”榕樹的聲音如一曲溫和的曲目,讓桑苓在這個夜晚的心思趨于安甯。
“姑娘一看便是溫和平易,至于魔尊,他呀,生性多疑。”
榕樹歎了一聲,惹得桑苓更為注意,“依我生長千年的識人之眼來看呐,姑娘生性多情,魔尊生來無情,這便是你們最大的差别。”
桑苓卻在想,何為多情,殊雪姑姑和娘親常說她是小淘氣,卻從未說她多情。
她在瀾昆都聽過百姓人家常說男子女子若為多情則易濫情。
多則濫,難道她是濫情嗎?
桑苓還不知道,榕樹所言卻是另一番道理。
桑苓繞回榕樹的話裡頭,問,“多情無情,哪個更好。”
“姑娘,這是你們與生俱來的天性,何來更好之分。”榕樹笑聲變得爽朗。
它覺得這姑娘與魔尊實在有意思。
一位是極端的純粹簡單,一位是極端的慎密多疑。
若以顔色比喻他們,旁者是極緻的灰,唯有姑娘是摻不進一點黑的一片白,魔尊是摻不進一點白的黑。
榕樹的話桑苓未理解深刻的意味,隻知曉自己是多情那位,她朝它道,“榕樹,你别叫我姑娘了,叫我桑苓吧。”
“好。”
“那我該叫你什麼。”
“千百年來,大夥都管我叫榕樹,你也盡管這般喊我便好。”
“好,榕樹。”桑苓放心在這樁不會洩密的古樹上道盡她的委屈,“那魔尊真是太過分了,他一次次的把我囚住.....”
桑苓的委屈如水閘洩洪般吐不盡,她重新坐在粗實的樹根上,倚在樹軀,雙手撐着下颌,淚水從眼睑流出,順着臉的弧度凝在下颌上,遲遲未落。
淚水裡,承載着桑苓在魔界受過委屈的記憶。
轉瞬,淚水滴落在樹根上,記憶也一并破碎。
一滴又一滴,斑駁的樹根被滴濕一小片,又為之吸收。
夜風吹起,拂動樹葉,泛起沙沙樹聲,榕葉吹落,飄的遠遠,落在魔昙殿前。
恰好,伽昙走出殿内,靴尖邁過不起眼的樹葉。
樹葉随他的氣勢微微翻動。
蓦然間,他想起了桑苓。
*
一位魔臣奉命來找桑苓,“神女,請随我來。”
魔臣的唇色發黑,眉毛粗黑,眼睛炯炯有神,單手執魔??,腰間系縛帶,腰間别了一塊魔符章,随他姿态而微微搖擺。
桑苓把他樣子記住,随他領路穿過瑤台獄,來到一幢建在雅丹洲的獸房。
站在獸房外圍,桑苓已聽聞嚎叫的獸鳴。
獸房分為前院,中房,後院,格局有别于桑苓想象。
前院是一處空曠的院子,除了常通行的彎曲石路主徑,左右兩旁是軟草皮,不乏落葉與枯花。
桑苓曾以為獸房是驚魂詭谲的鬼地方,不想中房是一棟宏大的雙層帶窗石屋。
石門一開,兩道身影背對她,見光影穿進來,紛紛轉身看向門外的桑苓。
是褚檎與玫鸢,他們身後,是一排以欄門圍起的房間,裡面是魔獸,一房一獸。
他們站在的長廊裡,有上樓與下樓的木梯。
看似雙層的獸房實則有四層,表兩層,地下兩層。
凡是馴化為魔獸的時間越長,所處的樓層越高,今褚檎剛帶回來的野獸,關在地下二層,不見天日。
褚檎看向桑苓,随後聯想起伽昙,一時間,停留在桑苓身上的目光過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