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時,沈望準時回到内務府,夜裡準時滅油燈。
沈望在硬榻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丹兒撂開被子問,“月兒,這冷天裡也沒蚊子,你怎麼了。”
“項鍊,不見了。”沈望低聲道。
丹兒猛地醒了,白天那枚通體幽紫的戒環讓她忘不了,她瞪直了眼睛,在黑暗中努力看清沈望,“真不見了?”
“嗯。”沈望卻不想再翻找了。
那麼好的戒指,她該好好保管。
“應該是找不回來了,睡吧。”
她總是風輕雲淡,丹兒卻安慰,“就當做破财擋災。”
彼時。
沈望努力也找不回來的幽檀玉戒,掉落在謝忱的榻旁。
夜深人靜。
沈望牆邊的一扇窗,被人輕微掀開。
月光順着窗的縫隙,灑了一道冷光,投在了沈望的床褥上。
月色帶着輕微的冷風攜入女寝,沈望睡得并不踏實,倏地醒了過來。
窗外赫然一個人影,心尖猛地一顫,她重新打量隔着一堵牆的身影。
若不是月光,她定看不清人影。
但憑着那卓越的身闆,她依稀認出了是白天的楚如峥。
她輕微翻動被套,小心翼翼的起身離開女寝,榻上的宮女們睡得正香甜,誰也無留意沈望的出入。
沈望小心翼翼來到後院,躲到了一座假石後。
楚如峥一身蒙面灰衣,行動自如流暢的來到沈望身邊。
他耳聽八路眼觀八方,哪怕與沈望面對面,五官依然靈敏的感知周圍。
“沈姑娘,請恕在下夜裡打擾,白日裡周公不忍沈姑娘傷心,故而有意隐瞞沈姑娘,可如今沈珺遭監視,周公在朝中孤立無援,在下私以為,沈姑娘應知曉一些事情。”
“還請楚君道來。”沈望并非沒有在白日裡發覺楚如峥的隐忍,隻是當時車水馬龍,一切不宜長談。
但她也未料到楚如峥會在夜裡铤而走險,翻來内務府與她夜談。
此時,她的心頭是跳很快,唯恐兩人會暴露。
“自謝钊居位以來,凡是前朝皇親國戚,無不面臨滅族,唯有周娉直系血脈仍留,沈姑娘可有想過為何。”
沈望垂下眼,盡管不谙世事,但隐約也是察覺了不對勁,她擡眼,對上楚如峥的颔首,“謝钊當年鐘情周娉,卻輸給了沈闊。”
“如今沈闊被關入宮牢,性命垂危,依臣之見,以謝钊的心狠手辣,不過多久便......”
“阿爹、阿娘.....”沈望起伏胸膛,從未想過進宮能活下來竟是因為此緣由。
“在沈姑娘未被押回汴都時,周公曾多次談起沈姑娘和沈公子,在下看來,盡管周公甯願沈姑娘好生留在宮内,可如今沈公子身為外廷政務官,沈姑娘又怎願親眼目睹兄長為新朝效尤。”
見沈望認真聆聽自己的一番話,楚如峥說出了自己的所想,“臣以為,沈姑娘亦可成為周公的一臂。”
沈望看進他雙眼。
堅毅、有力。
楚如峥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冷天裡,沈望早被冷風吹走了倦意,更因楚如峥這番話,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周圍,如今,她能直接接觸的便是.....
她張唇,念了一個名字,楚如峥颔首。
名字正是謝忱。
“謝忱不近女色,更不近旁人,他在朝中一向低調,盡管不受謝钊待見,但縱觀謝钊三子,大王爺與二王爺資質平平,唯有謝忱,我們對他無從得知,如今王儲未立,一切皆有可能,周公不願你铤而走險,但如今,隻有你有接近他的機會。”
沈望想到那張讓她害怕的臉,她的臉色微微蒼白,楚如峥提醒她,“謝忱不好女色,洛王後送進去的人都沒了,沈姑娘千萬不能動用此計,還應從它計入手。”
“我明白。”沈望想起玲兒那張臉。
今夜,在楚如峥密密麻麻的話語裡,她有了自己的疑惑,堅定的眸子投向楚如峥,“舅舅的背後,到底是什麼人。”
楚如峥眼尾炸開,對沈望添了一筆欽佩,似乎是料到自己沒有看錯人,如實相告,“金國。”
沈望大腦一片空白。
她想過會不會是民間的前朝餘黨,卻未曾料到是金國的人。
楚如峥目光堅懇。
數年前周時挺被押進朝,被謝钊重用,朝中護衛軍有金國的奸細,奸細與周時挺一拍結合。
這位奸細,便是楚如峥。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這些年他見證周時挺的提拔,如今成了朝臣口中的周公,更證明自己沒有看錯人。
時間不足以海枯石爛,但讓楚如峥心甘情願的效尤周時挺,這些年已經足夠了。
但他,仍不忘金國。
“楚君,你是金國的人?”沈望的嗓音在顫抖。
銜上楚如峥笃定的目光,沈望始料未及。
天冷的緣故,沈望糟了冷風,迎着楚如峥的面,打了個噴嚏。
這聲噴嚏劃破了内務府的甯靜。
“誰在院子裡頭?”
外頭有趕過來的聲音,沈望與楚如峥相視,她顧不得儀态推走他,楚如峥從她強硬的态度裡不再浪費時間,翻到牆後。
一牆之隔,他收聽沈望的動靜。
這邊,沈望從假山後主動走出,一改方才的慌張,步伐懸乎,眼神迷離失去了焦距。
陶心和彭昌走在前面,喊了沈望一聲。
沈望置若罔聞,隻顧自個兒的走動。
看似平靜,實則掌心緊握,捏出了汗。
“這,莫不是——”
陶心和彭昌對視後,口徑一緻道,“夢遊症?”
沈望越走越遠,彭昌見她的前面是台階,喊道,“危險。”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