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她心中盤桓數日。
她私下找上楚如峥,知曉對方為軍務副統領,不指望他能幹預救時芙一命,倒是從楚如峥嘴裡知道從陶心下手。
陶心交不出人,便向獄卒長要人。
一來二去,時芙竟然真從獄中出來時,她一身狼狽。
如同那日沈望剛進入内務府,陶心讓她換洗一身。
數日的牢獄之苦,時芙眼中染上防備與警惕。
直到陶心将她帶到女寝,指着沈望睡覺的地方交代,“這便是沈望休息的床榻。”
時芙的棕眸如同琥珀,她看向陶心,一言不發,陶心識人無數,倒是知道她在問什麼,答道,“今日休沐,她和丹兒出宮了。”
陶心還意識到什麼,交代她,“趁還有時間,有空多休息。”
她離開,女寝裡還有輪更的數位宮女,正憩息着,也有打量時芙。
時芙看着沈望睡過的位置,眼尾變得柔和,她解靴上榻,枕上沈望的麻枕,聞着那股熟悉的氣味,她昏沉沉的睡過去。
數個時辰過去,太陽西斜,時芙從一場平穩的睡意醒來,看見身旁多了兩道身影。
緊貼她身邊,是沈望。
時芙的嘴角揚起,又難以遏制的坂下,一時哭一時笑,低低的喊了一句,“小姐。”
沈望側躺着,手肘枕着腦袋。
她睡得很淺,一句熟悉又久遠的稱呼将她呼喚,她睜開眼睛,便看見時芙紅了鼻子。
“小芙。”沈望摟住她。
“小姐。”時芙伸臂保住沈望,淚如泉湧,“小芙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見小姐了。”
*
夜晚,陶心來到女寝,并非照例查宿,而是交代了宮女們一直逃避的事情。
“既然湊不齊人,那隻能抓阄。”她拿出簽筒。
沈望和時芙坐在榻邊,坐觀與她們同行的宮女。
“老天保佑,千萬别抽到我。”丹兒神經兮兮的,面對陶心遞來的簽筒,額頭竟然冒出了一顆碩大的汗。
沈望内心為她默念,但願丹兒不會抽中。
如同切肉之痛,沈望和時芙皺着眉頭看向丹兒抽簽的指尖。
命定之簽一經抽起,丹兒倒吸了一口氣,半昏了過去,沈望連忙扶住她,看向她手中的長簽。
明晃晃的紅字“中”。
這邊是丹兒的中,另外一邊是巧兒未抽中的歡呼聲。
沈望掐住丹兒的人中,丹兒卻說,“算了,讓我死地裡頭吧。”
縱然這般說辭,丹兒卻還是看向了沈望。
兩人相互對視,随後爆發了笑聲。
或許人倒黴慣了,碰上任何壞事都不算事了。
自知道沈望和沈珺要東行,周時挺寝食難安。
這世上,兩小在他眼中是血緣至親,是無可替代的家人。
他操心着二人的安危,特别在客棧與楚如峥見面,和他一一交代不少事情。
楚如峥神情平靜,周時挺不傻,猜出來個所以然,“月兒該不會是你安排的?”
“是。”
“啊峥,你瘋了嗎?這是我唯一的侄女!沈珺....他該不會也是你安排的?!”
“周公!”楚如峥呼氣一口重氣,“你我之敵,從來都是幽朝,月兒聰明伶俐,自願與你分擔憂患,至于沈珺,并非我安排。”
周時挺坐到一把木椅上,如今木已成舟,當務之急是月兒和珺兒的安危。
“周公,你信我,這麼多年我與你天衣無縫,月兒的性命,我也定能擔保。”楚如峥目光如炬,無比誠懇。
*
金國在幽朝的東方,行金國者,要穿過檀湖。
這次東行訪問金國。
随行是謝忱數人、沈珺數人、蒲慶時節、楚如峥的一支護衛軍,以及宮女數十名。
是日無雪,天氣晴朗,在祭祀儀式一完成,這支隊伍從宮裡低調出發。
行至檀湖的碼頭登船前,他們一行人需離開汴都,穿過郊外的數個村莊。
這條登船的路是一條主路,灰青石闆路多年經曆人來人往,早已被踩踏得光滑無比。
這支東行的隊伍并不需要急。
他們進了一處村莊,包下了一家客棧,正要在這個冬日裡在宮外過上第一個夜晚。
客棧樓上為過夜包廂,樓下為方方正正的飯桌,牆邊壘起一樽樽的陳年老酒。
掌櫃見他們打扮并不寒酸,為首的男子氣質非凡,一看便是人中龍傑,便熱情的拉着全家來招待。
然而,這家作為全村最好的客棧,卻塵落滿座,一看便是生意不好。
這遠在郊區,如今世道不勝,這日子,也隻能說過得去。
沈望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的最後一間。
但她在深夜前都未有機會踏入廂内憩息,反而要寸步不離的伺候謝忱。
午後。
使者蒲慶輪流敲起各自的門戶,說是知道客棧後面是一條溪流,可以享受一番冬釣漁趣。
這個提議沈闊沒理由拒絕,或者說,是他沒理由拒絕使者。
楚如峥自是一番興懷,這般漁趣自是利于這支隊伍的融洽。
至于謝忱,沈望将蒲慶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到謝忱耳朵,謝忱說去,卻遲遲不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