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河無奈道:“母親行蹤不定,不如先去給你們安排的房間休息一下。”
三人所住房間并未安排在一起。
先是停留在一排平頂小屋前,獨孤河介紹其中兩間留給虛破與沉瑟。
弑月不免問:“那我呢?”
獨孤河笑道:“這裡離藥房近,所以給虛破公子安排在這裡,你随我來。”
弑月猶豫地望向虛破,虛破會意,笑道:“那我們一起去看看。”
獨孤河微不可察地撇撇嘴,還是引路來到一處小院,院中門扇镂空,精巧别緻,一顆碩大的葡萄樹亭亭如蓋,四角雲杉聳立,樹下野百合和月季都已含苞待放。
虛破笑道:“這地方倒好情緻。”
跟在最後的筚篥脫口而出道:“自然好了,這可是少主院子裡打理最細緻的地方。”
弑月已行至葡萄樹下,見樹影斑駁,自己在家時,就時常爬樹摘葡萄,不免情不自禁地微笑。
但虛破略帶幾分不悅地望向獨孤河:“既已是你的院子,弑月怎好住?”
獨孤河眨眨眼:“哪裡不好?”
虛破搖頭,望向弑月:“你随我們住外面吧,彼此好有個照應。”
弑月并未理解其中緊要處,隻随意點頭,又随虛破出去。
獨孤河狠狠瞪向筚篥,筚篥縮脖吐了吐舌頭。
三人回房中坐下,弑月先道:“方才辭雀與我交談,提及見過我母親。”
虛破沉思片刻,道:“你母親留下你後,便與你父親到處尋找攻回城中的辦法,應該是那時見過辭雀,隻是為什麼要找她?”
弑月搖頭。
虛破無奈道:“獨孤家多年不出入中原,幾乎已無聯絡,我們對此處也知之甚少。”
許久,囑咐道:“總之,在此處需得小心。”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出現筚篥的聲音:“諸位,家主回來了,正在前廳等候。”
辭雀坐在前廳正座,好整以暇地捧起茶杯,眼風一掃,将座下幾個年輕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不知道練影堂大駕光臨,所為何事?”辭雀緩緩道。
虛破望向辭雀,面帶一抹平靜的微笑,徑直道:“我來是問獨孤家主人,天山派聖女艾娅拉是否是受你指使自殺?”
一瞬間,弑月眨眨眼才勉強平息眼中的震悚,獨孤河不由自主地張開嘴蹙禁雙眉,連沉瑟都默不作聲地抿住嘴角。明明外面陽光普照,屋内卻猶如冰窖般寒風刺骨。
辭雀仍端着茶杯,垂眸端詳杯中茶葉許久,笑道:“不知練影堂是否記得當日昆侖山上的,誅天教?”
虛破面容如雪山崩塌,霎時笑意全無,一股劇痛從胸口随往事一同湧現,不得不用盡全力壓制住,仍巍然正坐。
十七年前,中原武林進攻昆侖山,剿滅的正是誅天教。
誅天教發源自昆侖山脈,鼎盛時期北達天山,西至裡海,東過玉門關,一度勢傾天下,五百年前,盛極必衰,誅天教開始沒落,但虎老威猶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仍被中原武林忌憚,視之為外敵大患,屢屢沖突,直到十七年前,中原武林終于裡應外合,徹底擊潰誅天教。
“記得,自然記得。”虛破苦笑道,“我父親便是因那場戰役而死。”
“你父親?”辭雀挑眉,複而點頭道,“對,他逃不掉。”
虛破強忍胸口鈍痛,低頭不發一言。
“那麼,你可知誅天教與弑月城的關系麼?”
弑月猛然擡眼,望向辭雀,又望向虛破,連續搖頭。
“哦?”辭雀蹙眉,“你不知道?”
弑月仍是搖頭。
“你母親是怎麼養孩子的?”辭雀扶額,語氣淡然道,“你祖姥姥的名諱總知道吧?”
“我知道,坤修光,修光劍便以她為名。”
辭雀點頭:“對,修光劍,坤修光,隻要修光劍世代流傳,就無人能忘記她的名字。”
“而坤修光的母親,就是誅天教教主之女。”
忽然辭雀釘向弑月,聲調驟然拔高,問:“那你以為弑月城聚月光為實物秘術是從阿底提中參悟而來麼?”
弑月望向辭雀,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不是。”辭雀回答,“誅天教三大秘術之一,第二位的就是弑月術。弑月術是由誅天教上代教主及長老合力一代代共創,不是内功,也不是招式,而是可使光實物出□□可接觸的物體。在誅天教時期,弑月術因威力不夠,隻可做燈光裝飾和小型暗器,後由坤修光改良後,可實化出更大更堅利的武器。”
弑月低頭望向自己掌心,掌心不由自主凝結出一枚小小的雪花镖。
“如今誅天教已亡,弑月城就是誅天教最後一脈,你說中原武林該如何看待她這位遺孤?”辭雀轉向虛破。
虛破雙眸戰栗,難以開口。
“所以,”又轉向弑月,“不如回到你來的地方,不要再幹涉什麼恩恩怨怨。”
弑月心中餘震未消,努力鎮定道:“可我還未了結我母親的遺願。”
辭雀忽然冷笑一聲,喃喃道:“還有什麼沒有了結的,死了也放不下麼?”
許久,阒然無聲,辭雀蹙眉閉眼,像是在無盡的償還中尋找出路。
弑月仍低下頭,望着在自己掌心旋轉的雪花镖,憶起母親曾親手傳授自己弑月術,原來,這是經由無數祖輩的心血凝聚而成。弑月城驟然不再是安全平靜的家,而變為背負太多負重和往事的囚室。
可是,這一切,母親為什麼不告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