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割破手指,用鮮血在小舟上畫出一個符号,破河中結界,否則小舟寸步難行。
緩緩前行,雙腳踏地那一刻,通體舒泰,一股安穩的暖流遊走全身。
這城中的每一株花每一棵草她都如掌紋般熟悉。
大步流星穿過城門,城中也有不少葡萄樹,一些人影在樹下整理枝條,安詳靜谧,與離開時并無任何不同。她們見弑月回來,紛紛出來迎接。
這些侍女都是照顧她長大的,名義上是侍女,但更近似姨母,都親熱笑道:“姑娘回來了。”
弑月微微點頭,擺擺手,侍女面面相觑,猜測許是姑娘在外面不順,也不好多言。
弑月徑直往北面一座閣樓走去。身後侍女忙道:“快去告訴嫘姥姥。”
朔望樓在層巒疊嶂的屋舍中異峰突起,直抵雲端,輕盈空靈,幾株茂密的樹冠從露台伸出枝條,好似空中花園。
一束光恰好從镂空窗戶上的彩繪玻璃灑落在地毯上,猶如星辰一般錯落有緻,閣樓中處處挂着輕紗帷幔,雲煙四溢,如夢似幻。
弑月信步上樓,走到最頂層,四下空無一物,隻有一尊被罩上厚厚挂毯的大銅鏡。
弑月目光決然,猛上前掀開銅鏡,鏡中隻有一個人的背影,一頭卷曲的烏黑長發垂至腰際,身穿白袍,但并不回首。
母親臨終前,将部分記憶化為幻象封存于銅鏡無涯中,囑咐她萬不得已之時可尋求母親幫助。
此刻或許并非萬不得已之時。
一股壓抑已久的怒火從心中噴湧而出,她上前一拳捶在鏡面上,鏡面如水波漾開漣漪。
“母親!”
“母親你告訴我,你還有多少事瞞着我?”
“我還是不是你的女兒,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愛護過我,如今你讓我出城為你做那些沒頭沒尾的事,卻什麼都不告訴我,你什麼都憋在心裡是吧?你的那些所謂恩怨情仇,我簡直不想再管。甚至阿底提之經的一點線索你也不說,如果你不把我當女兒,那我也不再把你當母親。”
鏡中的背景紋絲不動。
弑月已無法再控制,唇齒顫抖道:“好,你不願見我,好。”
她撲向一旁,抄起一隻木箱狠狠砸向銅鏡。
銅鏡劇烈震顫,波濤洶湧,但背影仍未回首。
木箱落地,書籍如潮水般流瀉而出。
最後一點理智已蕩然無存,弑月用力擺手,從光中抽出一柄長刀,眼眶猩紅,準備一刀将銅鏡劈成兩半。
突然有人影沖進來,匍匐在地抱住她的雙腿,是一個皺紋滿面的年老女人。
弑月愕然低頭,見到女人那張淚痕交錯的臉龐,呆愣片刻,醒悟過來自己的莽撞,一撒手,刀消散為光。
她彎腰扶起女人,女人伛偻着身子,用手語比劃:姑娘消消氣。
“嫘姥姥,母親她什麼都不告訴我。”弑月直愣愣望向遠處,眼神空洞,聲音略含委屈的淚意。
嫘姥姥激烈打手語:不要怪她,她有很多苦衷。
“有什麼苦衷不能告訴我?”
嫘姥姥神情焦急擔憂:你母親曾遭劫難,郁憤難抒,因郁而病,時常心緒不甯,難與人言,當初的仇怨,她本不打算把你牽扯進去,但将死之時,應該是放下執念,所以希望你幫她了結。
“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弑月無奈道。
你不要着急,你出城才一月出頭,不經曆練,如何能獨擋一面,你母親也是想着你自幼雖修行刻苦,但畢竟生活安穩,不曾遇過艱難險阻,所以讓你出門曆練一番。
經過嫘姥姥一番苦口婆心,弑月心中也稍許平靜,回想自己方才确實沖動,畢竟凡是欲速則不達,自己初出茅廬,的确需要再克制性情。
在城中稍許休整後,弑月便決定立刻返回獨孤家,無論如何,隐俠還未見到,等見到她,或許一切便可大白。
嫘姥姥和幾位侍女執意相送,如剛離開時一樣,一路依依不舍,弑月辭别後上船,有些惆怅地回望城樓,想到自己幼時曾無數次在頂層眺望遠處,那是内心充滿對外界的向往之情,等真正躊躇滿志地離開家後,又難免思念兒時的安穩與平淡。
向上一次一樣,出城後為避免行蹤,先是繞了些遠路,七拐八拐之後,眼前終于出現略帶綠意的大道,她估摸着沿着這條道應該能去肅州。突然警覺身後似有人聲傳來,立刻心頭一凜,此地雖已是大道,但仍舊人迹罕至,怎會有這樣的動靜。
她忙彎腰爬上沙丘,匍匐在地,悄悄探頭望去,看見一列人,在風沙中逐漸走來,皆衣着飄逸簡約,步伐靈動飄逸,如舟行江中。
為首的的是一個身披妃色輕紗,長發盤于頭頂,行如寶塔,忽然擡頭,雙眸直視弑月。
弑月警覺已被發現,忙想站起,但根本來不及,女人已經如鬼魅般瞬間出現在自己身邊。
那一刻她心髒幾乎停止,那是一張闊臉細眼極其平常的一張臉,但招式兔起凫舉,快如閃電,一掌直取弑月面門。
弑月堪堪躲閃過,下一招已接踵而至,這是弑月從未見過的身形,之前見過的所有以快緻勝的人在她面前猶如蝸牛一般。
女人面無表情,又是一掌,擊中弑月肩頭,瞬間擊飛幾丈遠。弑月沉重落地,感覺喉嚨中一股血腥味直沖而上,往地上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