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脊背一涼,覺察到自己一個天大的疏忽,因為太多平常而被自己遺忘的異樣。
能在入關要道開下去的客棧,掌櫃還能是誰?
下一刻,他已經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來人已經不用他回頭确認,自己表明身份:“少主,主人要你回去。”
正是筚篥的聲音。
但獨孤河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隻垂眸望着地面。
他可以逃跑,至少此時還不算太晚,但他沒有,甚至靠着桌子再次緩緩坐下。
頃刻之間,他已經失去了逃跑了機會。
或者說,也失去了逃跑的意義。
“你為什麼要這樣?”筚篥的聲音帶着憂慮和不解。
獨孤河沒有回應她,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
“你現在回去,主人可以原諒你的所作所為,隻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獨孤河點點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的意義,是在肯定什麼?他想母親是會原諒他的,但他如何承受這份原諒,因為他根本不打算從命。
“……你也沒有她的消息麼?”
許久,他打破沉默。
“其實,自從你們在長安分别後,她并沒有掩蓋自己的蹤迹,不然,也不會吸引那麼多人去追殺她。”筚篥的語氣中已有幾分厭倦,似乎認為眼前這個人是得了失心瘋。
“所以,她隻是不願見我……”
“對,她不願見你,見你做什麼呢?她有她該走的路,你也有你要做的事,你既然做了獨孤家的繼承人,就應該承擔這份責任。”筚篥一口氣說出一大推,甚至有些面色漲紅。
但獨孤河低垂的背影甚至傳來一聲輕笑。
筚篥被他這樣輕浮的态度激怒,面色更加嫣紅,沖動之下,怒道:“你又笑什麼?如果你繼續如此,我不承認你可以做我的主人。”
獨孤河站起身,回首望向她。
雖然很清楚眼前這人是誰,但看見他的臉時,筚篥還是有些許的驚異。
那是她一向漂亮體面幹淨,甚至有些引以為傲的少主,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更像是一個落拓狼狽的匪徒,此經環繞周身的潇灑已蕩然無存。她甚至覺得他有些可憐。
“我隻是在笑,你年歲不大,卻說得這麼煞有介事,像個老學究。”獨孤河還是笑了笑。
筚篥見到他微笑時眼中的光芒一閃,才稍許安心,看來眼前的他還是他。
“我句句發自肺腑,卻被你嘲笑,論理,我也沒有資格指責你,但良禽擇木而息,我追随的應該是一個果敢英明的人,不是……”
“不是我這樣的人?”獨孤河自嘲道。
“對,不是你這樣的人。”筚篥忿忿道。
“……筚篥,我從小就是這樣出生長大的,獨孤家的責任一直壓在我的肩頭,過去我隻當這是一種榮耀,并以此為榮,我以我是獨孤家的後裔為榮,更為我是辭雀的孩子為榮,其實,直到現在,我依舊如此。”
筚篥面上浮現出稚嫩的笑容:“那太好了,眼下主人需要你,獨孤家也需要你,你看看現在的局勢,聶家已是強弩之末,齊家也是外強中幹,隻要你回來,獨孤家入主中原也指日可待。”
獨孤河似乎還想笑,但考慮到筚篥的情緒,終于勉強按耐住,頓了頓,道:“如果這能如你所說,母親也算是得償所願。”
“所以,你現在随我回去,不好麼?”
“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還不能回去。”
“我知道!”筚篥忽然厲聲道,“知道你在找她,對吧,你放出消息,也是為了保護她,你甯願撒謊将危險引向自己也不願她受傷,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
獨孤河的笑容染上些許疲憊和無奈,從懷中掏出昙花:“不,我沒有撒謊。”
“什麼?”筚篥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昙花,“這是什麼?”
顯然,一直以來傳聞中神女所創的至高真經如果是一朵沒有文字沒有信息的昙花,的确是出人意料,很難讓人信服。
“這就是母親想要的。”獨孤河平靜道。
“你在騙我吧?這是什麼?這就是阿底提之經?她給你的?她會給你麼?這不是分明隻是一朵花而已?”
筚篥的一連串問題讓他有些厭煩,撇撇嘴道:“你可以不相信,但這的确是阿底提之經,它的真容就是一株昙花。”
話音未落,從門後傳來一個聲音。
“好,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