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要提醒你,我給了你這條命,也可以拿回來。”
辭雀也看向獨孤河,她的語氣比隆冬的傾寒更加徹骨。
風雪中的四人,隻有筚篥後退一步,也唯有她可以全身而退。
“你們要去哪裡?”辭雀轉向弑月,沒有表情的臉,沒有起伏的話語。
弑月的雙眸緩緩落下,如日垂西山,垂死的夕照在昙花上踟蹰。
“……去我該去的地方。”
“哦。”辭雀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大悟,“你要去南海麼?”
弑月沒有回答,但她的目光終于有了落點:辭雀的雙眸。
四目相對時,辭雀回憶起在誅天教選拔教主時的經曆,她的對手,總是有這樣一雙眼睛,垂死又不願死。
“如果你要去,我也不阻攔。但既然昙花一定會落入瀛淮手中,不如此刻就給我。”
弑月的眼神未變,但她拿花的手還是有些微顫抖,她明白辭雀意思:若她真去南海,定然敗于瀛淮手下。
不僅明白,甚至心知肚明,連她自己都知道,沒有勝算。
當她輕微地堅定地搖搖頭。
沒有過去她那股略帶幼稚的虛張聲勢,在于他分别一百天之後,她周身帶着一股看破紅塵的靜谧。
在她已晃動頭部以示拒絕的同時,獨孤家已擋在她的面前,而辭雀比他更快一步,隻在眨眼之間,一掌擊向她的額頭。
她沒有奪花,她想要她的命。
然而這一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沒有擊碎她的顱骨,而是打在獨孤河的胸膛上。
他倒在她們之間,用自己的身體,換來一陣靜默。
弑月難以置信地擡眼望着辭雀,不為别的,隻是一時無法接受親眼所見骨肉相殘。
但很快,隻在一刹那,她又釋然,這樣的事情,見得還少麼,那始河底下的罪人,才剛剛被饒恕。
她低下頭,看着仰面躺着的獨孤河身下一股泊泊的鮮血湧出,讓本就在融化之時分外斑駁肮髒的雪地更加肮髒。
她腦中仍舊被震驚充斥,面上如一片死水,隻想彎下腰把他拉起來,因為這地上實在太髒了。
辭雀默默收回手臂,雖然面容依舊冷峻,但當她看着自己的獨子倒在地上,生死未蔔,依舊回想起第一次将他抱在懷中時的溫熱。
眼前這個沉默的少女一手持花,一手挽住她獨子的手臂,想把他拉起來,在她看來,猶如蚍蜉撼樹。
果然,她再次伸手,扶住弑月的肩頭。
一刹那,弑月似乎感到一陣雪崩的驚懼,像是整座山都倒塌在她的肩頭,幾乎是控制不住地跪下。
筚篥在後面,見到這一切,眼中交替閃過震驚和不忍,當她知道主人的秉性,此刻她若出面勸阻,隻會讓這裡多一具屍體。
弑月勉強揚起手,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無法反抗辭雀,正如此刻的她無法戰勝瀛淮一般,當她還是硬撐着想站起來,即便再徒勞,她也要試一試。
因為此時她已經快聽不到他的心跳。
辭雀并未将她放在眼中,這一路看下來,她的本事她已盡收眼底,實在無法與她母輩們相提并論,甚至,他會覺得,阿底提之經在她手中,是暴殄天物。
她毫無猶豫地再次運氣,擊向她的肩頭。
然而,就在即将擊碎她的骨架之時,她卻驟然看到一股巨大的氣流裹挾着一陣時冷時熱的風沿着她的掌心徑直擊向她的心髒。
她猛然收回手,弑月猶如力盡一般倒地,伏在生死難料的獨孤河背上。
但那朵昙花依舊纖塵不染,綻放在他們二人的身體之上。
辭雀本來平靜的臉驟然驚起難以置信的波濤,怎麼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她有能力接下自己全力一擊?
弑月伏在獨孤河的背上,聽到他體内的血液正在緩緩流逝,心跳也逐漸渺茫,知道眼下不能再拖,隻能想辦法帶他離開。
剛才辭雀收回攻勢,連她自己都分外不解,自己并沒有十足的打算,甚至有一瞬間,抵達赴死的決心。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決心,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便如在入河之前,她也是做好了必死的決心,才能在入河後生還。
而這次,昙花也猶如一顆心髒般,在她的掌心搏動,仿佛有了生命。
千萬年來,不知有多少人的鮮血浸潤它,多少人的生命為它消逝,或許,在漫長的紛争中,它也逐漸有了生命的迹象。
已數以萬計的死亡換來的生命。
忽然她背後一陣寒栗,阿底提之經之所以可以起死回生,是否與它吸食的生命有關?
但此刻她來不及思索這個問題,因為辭雀再次向她走來。
“你,已經參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