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睡飽了覺,安琪頭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這會兒耳朵也不鳴了,她又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了。
她指着那張明顯比輸液大廳提供的一次性毛毯高級了不知道多少的毛毯,對着張光遠痛心疾首,“這明顯超出了我的消費水平!”
這是間特護VIP病房,一方面是薛萬山情況特殊,受不得一點其他Alpha信息素刺激,另一方面也是聯盟綜合醫院對烈士子女的優待。
安琪當初的醫療費就是聯盟承包全額免費的,不然她在老闆那打三十年工,都還不完這筆債。
但VIP病房提供的一次性用品,聯盟是肯定不會給報銷的。
安琪并不摳門,她也不是掏不起這個錢,她隻是秉承着錢要花在刀刃上的原則,對這件高級但溢價的毛毯,有些許的意見。
張光遠在病房裡做了六個小時心理建設,也沒想到陳安安的第一個重點是這個。
時間倒回六個小時,張光遠推開病房,看見陳安安出現在單人沙發上時,心裡算得上是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在炸物店下午閉店休息的時間段裡,張光遠有時會和老闆老王一起喝喝茶,也就因此跟陳安安接觸過幾次。
他很早就感覺出陳安安對人對事有很強的防備心。
陳安安與人聊天時會刻意回避關于自己的話題,雖然她總是說自己腦袋開過瓢,很多事情不記得了,但既然來到安置中心後的第二天她就去給父母掃墓,還特意在商場挑選了很久的貢品,起碼說明她是記得自己與父母的相處時光的。
王春久說的有道理,但不主動提起是一回事,刻意回避又是一回事。
有次杜橙在店裡寫作業,不知怎麼說到以前父母帶自己去遊樂園的事情,還問陳安安有沒有跟父母一起去過。
當時觀察陳安安的神情,她應該是想起了什麼,但最終卻說自己不記得了。
那天在搶救室外被他下了暗示後,陳安安雖然還會回複他的消息,但會盡可能的簡短,很明顯是在避免與他交流。
經受過創傷的孩子産生防備心是常事,那天他也确實有些違規,所以雖然他很想找陳安安聊聊,至少也要幫她學會控制精神力不再無意識的發散,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适的開口時機。
所以,他又使了點手段。
他讓範明珠裝作不經意的把精神力持續發散會導緻人精神衰弱的情況透露給陳安安,并且稍稍做了一點誇張的修辭。
他把精神衰弱替換成了精神力枯竭。
精神衰弱和精神力衰弱雖然隻有一字隻差,但區别很大。吃不好,睡不好,憂思過重壓力太大,都有可能造成精神衰弱。
以陳安安S級的精神力,用光腦來類比她的腦子,那大概就是一睜眼就會彈出無數殺毒軟件和彈窗小廣告,殺不淨卸不掉,層出不窮,閉上眼想關機時還會不斷提醒你有程序仍在運行請勿關閉,每天都在因為垃圾程序超負荷運作。
能撐半個多月才找上門,張光遠不得不說一句真有毅力。
隻是沒想到被疏遠了半個月,再見面這小丫頭表現得反而放松了一些。
就是這會兒的樣子……有點像她抱着那把被她賜名的掃帚,一隻手上下搖晃,問她她就說這是一種古老的演奏方式時的神态。
瘋瘋癫癫的。
張光遠暗中嘶了一下。
安琪對自己一直有個清晰的認識,有心眼,但不多,有防備心,但一放松就容易露餡,那天好像是因為模拟測試過了線,她一時得意忘形,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給掃帚貼上了名牌。
貼都貼了,撕掉更引人注意,但掃帚,加上光輪兩千的名字,安琪有的時候真的忍不住沖動,會騎上去扭一扭。
權當釋放壓力,每次扭完,她都這麼安慰自己。
畢竟星網上還有學生因為壓力太大在操場上模仿蠕蟲蠕動吓到眼花的校長被記過的視頻,有這麼一位仁兄兜底,她的行為也不算太奇怪。
其實剛剛話說出口時,她自己也有點驚訝。
太過随意了。
可能是因為她今天本就是抱着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也可能是因為人又是剛睡飽,處于這些日子裡難得的放松狀态,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張光遠對她的暗示還有效,她也沒糾結什麼,順從了自己的本心。
“出去如果有個機器人問我要錢,你得給我報銷啊!”
薛萬山看上去像是想要說什麼,安琪對他眨了眨眼,接着說:“報銷了你摸我頭的事就一筆勾銷。”
張光遠愣了一下,随後笑了,“行,小薛,回頭我把錢轉給你。”
“小範說你一直泡在圖書館,陳丫頭,你應該已經掌握了有關精神力的常識了吧?”張光遠示意陳安安搬來另一把陪護椅,跟他面對面坐着。
“覺醒後的世界是不一樣的,但你不用害怕,這是你的力量,你與生俱來的東西,就像你的手指,你的舌頭,你很快就能學會如何控制他們。”
抵住陳安安額頭前,張光遠沒忘了叮囑薛萬山一句:“把你的精神屏障解開。”
每個擁有精神力的人,都擁有一片精神領域。指揮,就是能進入其他人精神領域的人,每個指揮進入旁人精神領域時都會有不同的習慣和方式。
張光遠認識的指揮裡,有把旁人的精神領域具象成一架琴的,給人做疏導時,就像調律師,把跑調的弦音調回來,而教人使用精神力時,就會教人彈奏一首完整的曲子。還有的會把旁人的精神領域具象成一個屋子,疏導就是整理屋子,教人構建精神屏障時,就是教人在屋子外紮一圈籬笆。
張光遠習慣把旁人的精神領域具象成一本孩子使用的練字本,教人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就是教人寫字。
陳安安的練字本不似本人那麼齊整,封面的名字被大滴的油墨蓋住了,紙頁又像泡了水,大半本都粘在了一起,隻有最後的幾頁幹淨的記錄着什麼。
陳安安給予了他信任,張光遠并沒有嘗試從紙縫間去窺探她的過往,隻是帶着她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安琪覺得張光遠說的沒錯,控制精神力不發散,是很快就能學會的事情。
隻要字不伸出格子外就行。
結束教學之後,安琪已經餓得手腳發軟了,張光遠帶着她去3樓的食堂吃飯,安琪輕車熟路的跑到裡面賣炸醬面的櫃台,對着裡面的阿姨喊:“姨姨,給我一份炸醬面,多放點黃瓜絲!”
看見是她,阿姨一臉驚訝:“丫頭,你怎麼又來醫院了?”
“來看人。”安琪語氣很自然。
她端着炸醬面回來時,張光遠也已經打好飯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張光遠問她。
安琪拌着面,感受了一下:“還可以,雖然還是有點聲音,但影響不大了。”
“正常,控制精神力是需要長期訓練的,不可能一次就解決問題。”張光遠給她夾了一塊排骨,然後開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