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卻遠遠的,就見摘了墨鏡的沈司奧在帳篷外和壁虎交談;之前見過機械師不在帳篷邊上,站在離他們稍遠些的地方抽煙。
在沈司奧和壁虎二人邊上,還有兩人;一個看上去比細雨小幾歲,穿白色白褲白鞋的男孩,一個将這男孩緊摟在懷裡的女人。
那女人看上去比壁虎大上數歲,長發微卷及腰,畫濃妝,穿一件敞着的貂皮大衣,油光水滑的灰色毛皮往内是低胸的緊身針織裙,裙長恰到好處,僅及小腿,再往下隻有引人遐思的黑色絲襪,沒入一雙顯然不可能長時間在野外行走的嶄新尖頭長靴中。
她的神情看上去焦慮且激動;然而即便情态并不放松,也絲毫沒磨損她給人以極豔麗之感的第一印象。
是個主流審美裡會被大多數人誇贊的漂亮女士。
時卻先來到機械師邊上,沖他打招呼:“你們管飯沒?”
這很重要,不然有人一會就得在摩托上就着冷風啃幹糧。
機械師用拇指和食指夾出嘴裡燃得差不多的香煙,往地上一扔,拿腳碾滅,慢悠悠道:“不敢怠慢,管過了。”
說完,他擡手:“那邊還在讨論隐私問題呢,不如在這等等?”
這話時卻聽了,但沒完全聽。她雙手插兜如機械師所說的乖乖站在原地,然後,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帳篷邊上的四人都聽到了這動靜,均往這邊看。沈司奧低頭在手腕附近擺動幾下手指。
時卻打開腕上終端,顯示有一條未讀消息。
沈司奧:[稍等。]
機械師啧啧稱奇:“你這保镖還挺盡職,他給你開的什麼價碼?”
精煉總結,大概是包吃包住包掃盲。
時卻笑笑不說話,隻确保帳篷邊上的幾人始終處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内。
盯稍久些,她赫然發覺乖巧倚在女人懷中的男孩,會以極為規律精準——二十三秒一次的頻率——擡頭觀察女人的神情。
她看别人,機械師看她,饒有興緻道:“你發現了。”
“那個男孩是仿生人。”時卻語氣肯定。
“還是六代升級的七代,貴得要死,壁虎花了大價錢。”
機械師摸出個煙盒,夾煙,咬住濾嘴,一隻手虛攏遮風,一隻手打火。香煙被點燃。他吸氣吐氣,袅袅白霧散入半空。
“這你能說?”
機械師翻白眼:“又不是什麼秘密。為把那小孩拼起來,壁虎當年把附近的區翻了個底朝天,有點名氣的機械師沒一個不知道這事。”
時卻覺察出他這話中,暗含有一絲對壁虎這種行為的微妙不爽。
沒等她八卦心起,機械師仿佛也自覺情緒洩露,點到即止,沒再繼續深入,将話題轉為經典的“你中午吃了什麼”和“我們中午吃什麼”之類沒營養的話題。
直叫人在心裡大呼可惜。
片刻後,帳篷邊上的幾人聊完,壁虎揮手示意二人過去。
那女人和仿生人男孩站在原地沒走,時卻靠近後,女人拍拍男孩的肩膀。
“晨晨,叫人。”
後者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用小孩子特有的軟和音調甜甜地喊了聲姐姐。
配上他的白衣白褲和有些嬰兒肥的臉頰,頗有種童模在拍什麼少兒用品廣告的感覺。
可惜這樣的形象出現在當下,比起天真可愛,更讓時卻感覺不甚真實。不久前,她還剛見過同性的屍體,和丢垃圾差不多地被人抛到地上。
不過,這操蛋的情況和小仿生人難道有半毛錢關系嗎?沒有。
她低頭對晨晨回以淺笑。“鞋子不錯,”她說,“畫的也不錯。”
晨晨的白鞋很幹淨,可以說幾乎一塵不染,左右鞋面上以幼稚筆觸各勾勒有一株大花朵。
“謝謝姐姐!這是姐姐哦!”
懷裡的孩子歡快的叫起來,摟着他的女人身體卻一僵。她勉強對時卻笑笑,眼角爬出化了妝也遮不住的幾絲細紋。
“這孩子,把你繞暈了吧。他說的後一個‘姐姐’是我,我——”
壁虎突然一把摟住她,打斷道:“她是我相好,這是她親弟弟。”
身旁,機械師幾不可聞地切了一聲。時卻不太清楚壁虎為什麼這時候蹦出來強調“相好”和“親弟弟”這種事,毫不掩飾地轉眼去看沈司奧。
“不好意思,她III型輻射病,腦子不好使,”沈司奧道,“叫花朵姐。”
時卻收到他話裡暗含的信号,很上道地喊了聲“花朵姐”,識相地當起鋸嘴的葫蘆,隻保持微笑以免吓到在場唯一一個小孩子,多餘的字一個不再說。
沈司奧彎腰摸摸晨晨的頭,“明天晚上再來找哥哥聊天。”
晨晨舉起兩隻手抓住花朵姐的手腕,小臉皺成一團,緊張兮兮地瞄身邊的帳篷。
“種子發芽的聲音很好聽,不過可以換在能看到星星的安靜地方給講故事嗎?晨晨不喜歡被關着,也不喜歡聽音樂。”
沈司奧擡眼看花朵姐。
花朵姐似是被人拿針狠紮,渾身一顫,紅了眼圈。壁虎眉心一跳,别開臉,神色立即陰沉下來。
時卻一腦袋問号。
“監護人怎麼說?到時候我們可以找個僻靜點的地方,” 沈司奧道,“我需要時卻離得稍近點,以防出什麼意外。”
花朵姐深吸一口氣,慢慢蹲下身抱住懵懂的晨晨,擡頭。“行。”
“這事被順利解決,”壁虎沉聲,“我欠你們每人一個大人情,”
他說是這樣說,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會給封口費,拿了就把嘴閉上保密,否則弄死你們”。
時卻扮鹌鹑,直到重新上路,避開騎摩托的黑蠍,選了個綴在車隊邊緣的角落,旁邊盡是些窗戶緊閉的大車,才将黑蠍的機械師對壁虎疑似不滿的事情告訴沈司奧,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在親近壁虎的黑蠍看來,也許會覺得替壁虎不值吧,”沈司奧說,“花朵姐和壁虎是姐弟戀,七八年了,從壁虎還是個愣頭小子時就開始了。現在,壁虎正值青壯年,花朵姐……”
“隻會逐步凋零?”時卻随口接道,嗤笑一聲。
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有些帶腐爛陳舊氣味的東西卻是出奇地相似。
“真沒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