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朱簾重重,庭院之中偏偏火光不斷,隻聽得到處是慌亂的腳步聲,人人是焦急的哀愁臉。撩開厚重的幕簾,便能瞧見兩個孤寂的身影。
那兩個不堪憔悴的身影正是林如海跟賈敏。
去歲夏天,正在姑蘇之時,兩人的幼子不幸染病去了。那時二人便不知憔悴泣涕多少時日,看遍姑蘇處處風情景物隻覺觸物傷摧。孰料這種摧人心肝的事情竟在一年之内又發生了。
今兒個黃昏時候,賈敏料理完家事,便跟下了官署的林如海一塊兒到了飯廳,正要叫人去喚黛玉過來,忽然便見到黛玉身邊的奶娘王嬷嬷過來,滿臉驚慌失措,隻慌張道:“姑娘不見了。”
另外兩個跟着黛玉的小丫鬟雪雁、丹哥更是一團孩氣,一個守在黛玉走失的院子裡,一個在花園中四處尋人。差人押過來問了,俱是隻懂得哭求告饒的。
當下,林如海跟賈敏便發動了身邊親近一些的丫鬟小子,幾十個人一同在府中找尋黛玉的蹤迹。如今竟然已經過去近乎三四個時辰,仍然未曾尋到半點兒蹤迹,好端端一個千金小姐如同憑空蒸發一般。
賈敏雲鬓缭亂,攥着林如海衣袖的手蒼白緊繃,兩行珠淚已浸透了衣襟,隻聽她哀痛道:“我的玉兒如何能不見呢?她這麼小一個人兒,自幼聽話懂事,怎麼可能自個兒跑了出去?”她自從幼子早夭之後,身子已顯現出傾頹之式,此時更是寸腸千結。
林如海亦是肝腸寸斷,他那裡不曉得賈敏話中的含義,若真是歹人将玉兒擄走了,那豈還能好?莫非是杜蘭德那邊的人過來綁了黛玉?那緣何還不提出要求來,竟然要摧殘他們夫妻到如此。
便在這戒肅哀愁之中,忽然進來一個匆匆忙忙的丫鬟,定睛一瞧,正是賈敏的大丫鬟芒星。隻見芒星激動得滿臉通紅,高聲報道:“老爺太太,姑娘找到了!”
林如海同賈敏俱是一個震粟,齊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賈敏跟林如海坐在這兒本就是因着險些在找尋途中昏迷,正要去問芒星,卻眼前一黑幾欲倒地。等好半天緩過勁來了,才終于聽清芒星道:“小姐是在粼渌院得正室裡頭找着的,此時正在床榻上睡覺。芝月姐姐、喜晴姐姐跟宜雨姐姐三人正在房中守着姑娘呢。”
粼渌院正是黛玉白日裡遊玩的那處院子,因着院裡有個湖泊,引了外頭的山泉進來,日光一照便是波光粼粼,故而此院從前的主人便将其命名為粼渌。
賈敏聽了,登時喜極而泣,兩行淚又是止不住地落,口中喃喃:“沒事便好,沒事便好。”
林如海攙着她,率先整理好情緒,問道:“玉兒身上可好?有沒有受傷?精神如何?”
芒星答道:“姑娘身上幹淨,衣物整齊,瞧不出哪裡有受傷的,芝月姐姐已叫人去請了女醫。隻是姑娘眼睛哭得腫了,大概要拿熱雞蛋敷上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我們找到姑娘時,姑娘便是睡在床上,仿佛累極,隻含糊應了我們幾聲。”
林如海跟賈敏為人父母不過五載,真真是将黛玉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到嘴裡怕化了,聽到黛玉哭得傷了身子,心中也覺傷痛,哪裡還顧得了其它,立即動身往粼渌院去。
此時已是子夜,那些找尋的小子丫鬟聽到小姐找到了,俱是送了一口氣,幾個管家便安排他們各自回去了。
林如海跟賈敏感到粼渌院時,原本圍着的下人俱四散了,餘下幾點燈火照着,倒是還算明亮。進到屋子裡面,賈敏便撩開一些床簾來,看到女兒粉白安甯的睡顔,才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
她輕輕撫了撫黛玉的發頂,側頭低聲問道:“玉兒是何時找到的?”
說完,到底害怕吵醒黛玉,便示意喜晴、宜雨兩個照看好姑娘,自己跟林如海帶着芝月到了外頭隔間。
芝月便壓低了聲音答道:“便是半個時辰前找着的。當時三更打鼓剛過,奴婢跟芒星在府中探查了一圈,又繞回到此處。當時雪雁、丹哥兩個被帶走後,便是喜晴、宜雨二人在院子裡守着。奴婢剛踏進正室之中,忽然聽到床榻邊傳來動靜,進去一瞧,姑娘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覺。
當時這間屋子已經被翻得底朝天了,周遭雜亂,倒是床上還算幹淨。姑娘便卧在被衾之間。”
賈敏跟林如海聽了,心中都覺得稀奇蹊跷,難不成真是有人裡應外合,悄悄将玉兒偷了去,又悄悄把人送了回來?可在這個院子裡頭找到黛玉的是賈敏身邊四個大丫鬟,俱是陪着她從閨中一路走來的,想來背叛的可能性十分低。
賈敏便又問到許多細節,芝月也都一一說了,除了黛玉忽然消失忽然出現,俱是沒有一處不合邏輯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府中的女醫便也趕到了,給黛玉把脈檢查過後,隻認為她是疲累所緻,最需要休息。賈敏夫妻才算安下心來。諸多疑問,也隻能等黛玉醒來後再一一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