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徐牧才慢慢踱出來,對劉知縣說:“請借一步說話。”
劉知縣有些詫異,将徐牧請進二堂會客廳。
兩人談了半個多時辰,徐牧才離開。劉知縣又急忙找魏縣丞和張主簿兩人開會商議。
衙役一來傳話,張主簿就匆忙趕去了,魏縣丞卻不動身,不緊不慢地喝着茶。
一旁的吳宣替他着急:“劉知縣定有急事相商,您為何還在喝茶?”
魏縣丞淡定道:“急什麼!這事張之澄八成給不了什麼好主意,就讓他先出出醜。”
魏縣丞和張主簿兩人同樣的品級,但平常張主簿為人高調愛表現,總壓魏縣丞一頭。
比如此次商戶大會,都是張主簿在忙前忙後,魏縣丞除了在會上露臉,在席間陪客,幾乎沒怎麼參與。他年紀大了,懶得跟張主簿争功,但心裡難免不爽,逮着機會總要整他一下。
吳宣奇道:“為何?”
魏縣丞哼了一聲,道:“張之澄也就那點使喚人的本事,得虧他身邊有施越英這個機靈小鬼,不然也跳不起來。州衙的事他懂多少?!徐簽判是什麼人?他背後的事哪是姓張的能看得透的?”
魏縣丞畢竟年長經曆的人事多,盤根錯節、枝枝叉叉的事情尤其看得清楚,劉知縣在拿不準主意時也願意咨詢他。
吳宣頓時不明覺厲。
魏縣丞喝完茶,終于慢吞吞地踱到知縣廨。
施越英估計張主簿一會兒準得有吩咐,便一直在自己廨室内待命。
張主簿從廳裡出來看到她,果然一臉孺子可教的欣慰。她狗腿地端茶倒水,張主簿把事情一說,施越英這下笑都笑不出來了。
事情的由頭還是莊家炭鋪。莊氏是鄞縣本地富豪,做絲綢生意發家,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很多行業都有涉足,除了絲綢,煤炭、還有酒樓、解庫等等,店鋪遍布明州,乃至全國。
莊氏的崛起,除了前幾代當家人經營能力出衆外,還歸功于其跟朝廷中樞的裙帶關系。根據魏縣丞的情報,莊氏現任當家人莊子淵娶了當今太後母族的遠親,而莊子淵的姑母則是宰相黃明的長嫂。雖則本朝商人地位遠高于前朝,然士大夫清流不與一般商人通婚。莊氏兩代都能與高門結親,可見其财富能耐。
莊氏的政治投資很成功,财富和階級地位相應地提升很快,不僅能跻身全國富豪榜前茅,氏族子弟在朝中做官的也不少。但生意攤子鋪大了,參與的人多了,總有居心叵測的人鑽空子。
徐牧主動找劉知縣,是因為州衙收到莊氏在解庫經營上漏稅的消息,派他與劉知縣聯手調查。劉知縣自然一口答應,于是任務層層往下派,又落到了施越英頭上。
施越英很郁悶,在縣衙做事一年多了,遇到的上司領導基本上都對她比較信任支持。現在突然要跟徐牧合作,她很沒底。
“這事你也不用太上心,劉知縣的意思是,徐簽判有什麼吩咐你盡力就行,若有什麼出格的難事,能推就推了。”張主簿見她悶悶不樂,安慰道。
“哦?此話怎講?這不像是劉知縣平常的風格。”施越英好奇問道。
張主簿又把他剛剛從魏縣丞那聽來的八卦以及劉知縣的分析,大概跟她提了一下。施越英這才對要做的事情有了個清楚的認識。
這事與朝中勢力風向的轉變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先帝執政風格比較激進,在位時積極變革,從經濟,教育,到軍事各方面,都推行了新法。太後卻是守舊派,她掌權後啟用同樣保守的黃明為相,廢除了先帝推行的大部分新法。而徐牧的父親徐仲良,卻是新法派的得力幹将,在新法被廢的同時遭到罷黜外放。
施越英前世大學四年學的是财務會計,為了考注冊會計師,腦子裡塞的都是财務報表、稅法、經濟法、風險管理等等各種需要記憶的知識,中學的曆史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變法什麼的她隻有個模糊概念,還是這世跟着恩師方昱學習時留下的印象。
所以歸根結底,莊氏和徐牧是兩個不同陣營的,那麼徐牧要查莊氏解庫也可能是借機打擊政敵。
施越英聽完張主簿的一番解釋後,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打算完全抱着吃瓜群衆的心态,觀看徐牧怎麼進行假公濟私的表演。
沒過幾日,徐牧就向劉知縣提議去莊氏解庫突擊檢查。
劉知縣立即派施越英過去配合工作,照例分給她副手吳宣,兩人颠颠地跑去州衙報到。
乍一看到徐牧,施越英差點沒樂噴,他一個七尺八寸③的大男人,穿得異常鮮豔:一身茜色常服,袍繡如意暗紋,襈鑲金線祥雲。
施越英心說,帥哥愛美也正常,但這審美也太偏了,就差簪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