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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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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凝視白如依的雙眼明亮起來:“應是,先有了開篇吧。”

白如依一擡袖:“果然難在府君面前賣弄。對,曲泉石的故事是經年累月一點點編出來的。在下想多了解一些,遂去查了一下。”

史都尉困惑:“先生怎麼查?傳言都是街頭巷尾傳來傳去,今天傳點這,明天傳點那,同一件事,同一天早上和晚上聽的聊的可能都不一樣。大部分人應該記不住從哪聽的,跟誰聊了,自己說的時候有沒有傳歪,是不是加了點啥……”

而且,說話就是幾聲響,與用紙筆寫文章不一樣,出口即散,無痕無蹤。

如何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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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微笑:“請教都座,世間先有言語,還是先有文字?”

史都尉道:“先有言語吧。”

女娲造人,人有生即有聲。

至黃帝時才有倉颉造字。

白如依道:“都座說得極是。先有言再有字,字為錄言。如在下這般寫故事為生的人,算小說家一類,本源于稗官。”

稗官,古時采錄街談巷語,道聽途說,民間風俗者。

“所以,像在下這樣的人,喜歡聽故事,聽到一個好故事,更忍不住手癢。曲泉石的故事這麼精彩,若無人記錄,才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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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有幾位友人,喜歡收集坊間小報及秘聞逸事記錄。恰好江甯與九江各住着兩位。白如依在他們那裡看了一些曲泉石與湖渚陽氏的傳聞故事記錄。

順着年份捋下來,非常值得推敲——

“湖上老人與海寇寶藏的故事,在陽氏逢難前後,即有謠傳。但,湖上老人過世後,将此寶藏與陽氏二小姐關聯的傳聞,我幾乎沒查到紙上記錄。而且,我尋到的記錄大都出自江甯、湖渚及江南一帶,明州也有,京城亦有。九江之記錄寥寥,且隻集中在陽氏遭難的一兩年,此後無甚提及,也未有文士以此撰寫傳奇故事。”

柳知道:“或因當時湖上老人冤案未昭,牽涉重大,九江雖屬兩江之地,與江甯湖渚頗有距離,百姓對陽氏不甚熟悉。小報轶聞一類,投民衆所好才能多銷,不多寫亦合情理。”

程柏颔首:“府君所言大有道理。”

白如依接着道:“府君方才說,沒找到在陽家出事前,記錄湖上老人與郎家相識的文檔。在下與府君一樣,也沒查到這一時期将郎家與陽氏、湖上老人關聯起來的文章。”

郎家是九江大瓷商,有錢人家故事多,又不像官宦人家那般寫了易犯忌諱,頗受小報和喜好轶聞者的關注。老太爺的那些美妾,老爺少爺們逛的花樓寵的美姬,老夫人養的貓狗鹦鹉,夫人姨奶奶們的發式裙裳珠寶……白如依統統從紙上得知了,但他将湖上老人出事前名聲最盛時期直至受牽連時,能找到的小報秘聞翻了個遍,未見有提及郎家或郎老太爺與湖上老人的交情。

江南一帶這一時期關于湖上老人的文章,白如依也沒找到有提到九江郎家的。

簡直像,郎家和陽家,郎老太爺與湖上老人毫無交集,從不認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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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家二小姐入教坊、陽家冤案昭雪、二小姐身故的這數年,江南一帶的小報轶聞仍主要是講湖上老人、陽家及二小姐本人的事迹。”

值得一提的是,陽家蒙冤時,很多小報轶聞寫了海寇寶藏等傳言,以及這位大人那位公子愛慕二小姐的碎語,扯得各種荒唐,但大都隐晦暗示陽家和湖上老人冤枉。在當時這樣做頗有風險,尤其付于紙端。撰文者們透着一股「吾等雖亂編,但分得清黑白」的風骨……

“有些文章提到陽家大小姐與贅婿曲某生了一子一女,子女皆姓陽。冤案起時,大小姐、曲某與幼子不幸亡故,幼女與二小姐一起被充入教坊。不過所有文章都是在寫陽家二小姐時一筆帶過這個女孩,未見詳細描述。關于二小姐身故一事,編撰内容不一。”

有沉冤昭雪,見罪人伏法,心願已了自盡說。

有數年來備受煎熬,身體羸弱,心願了卻後含笑而逝說。

有被漏網的罪人謀害說。

二小姐離世後,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海寇寶藏傳聞又多了起來。有文章寫,二小姐被貪圖寶藏者逼迫,拒不交出藏寶圖而遭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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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九江處,這一時期仍沒什麼文章提到陽家或二小姐,隻在陽家沉冤昭雪時有小報略提了一下,内容抄自官府邸報,沒太多自行編撰。”

看起來像覺得百姓不會有興趣,這種冤案多寫容易犯忌諱,于是稍微一提,編也懶得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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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過世後,江南小報轶聞紙又忽地有文章曰,随二小姐一起入青樓的是扮成女孩的陽家大小姐之子。”

白如依查到的此說最早記錄是陽二小姐過世後一個月左右,數份小報和轶聞紙同時提及。他推測是民間先有謠傳,再被小報轶聞記錄。

“但,這時,仍沒有關于郎家的記錄。在下更沒找到寫郎家接走陽家的女孩或男孩的文章。”

史都尉頗意外,忍不住啊了一聲。

程柏和柳知沉着未語。

白如依接着道:“關于這個女孩或男孩,文中多是寫,二小姐将之托付給了湖上老人的舊友或某位門生,隐姓埋名,遁入山林或遠赴異邦。”

白如依分析,他覺得,這些傳聞,似是人們見湖上老人血脈斷絕,心生憐惜,覺得如此驚才絕豔忠厚良善又飽受冤屈之人不應無後人傳續,編撰出這一節。

“在下看的所有文章中,受二小姐所托,撫育陽家後代者,隻有一個名字現實中确有其人。”

其餘的某生,某大人,某員外,皆僅存于虛幻中。

“此人名叫郦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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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屏心中一動。

郦勻,是謝夫人所說的那位愛慕陽家二小姐的郦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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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讀了轶聞故事後詳查了郦勻——祖籍明州,祖上經營布匹生意,他家屬郦氏旁支,曾祖遷到松江府經營郦家布行分鋪與織染工坊。郦勻的祖父又是偏房之子,未繼承家業,搬到江甯府讀書,郦勻生長于江甯,科舉有秀才功名,祖父和父親希望他科舉為官,郦勻看了湖上老人的詩文後十分仰慕,想拜入湖上老人門下。

湖上老人婉拒了郦勻的請求,曰自己隻是個商人匠師,郦勻有功名在身,應拜真正的大儒為老師,并給郦勻寫了薦信,推薦他去某書院讀書。

一些轶聞則寫,郦勻乃是某日到湖渚遊玩時,偶遇陽家二小姐,傾慕不已。但二小姐不肯接受郦勻的美意。因為湖上老人的長女曾與一位鄭姓公子有婚約,此人考取功名後将陽大小姐抛棄,大小姐心碎時遇到書生曲某,被曲生做小伏低的姿态打動,加上曲生願意入贅,二人成婚。婚後才發現曲生是個草包,學問稀爛,又不肯學做生意打理商鋪,每天東遊西逛吃酒閑聊。二小姐不願重蹈姐姐覆轍,不敢相信郦生。

按照傳奇的套路,這些文章之後便寫郦勻用種種方式讓二小姐看到自己的真心,二小姐漸漸敬愛郦勻的人品,放下心防。兩人約定,待郦勻參加來年的京試後,不論是否考中,郦勻都迎娶二小姐為妻。

約定後不久,陽家冤案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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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傳奇編,郦勻被陽家的仇人盯上,丢掉了科考資格。郦勻改換身份科舉,後來功名有成,做了大官幫陽家翻案。二小姐覺得自己曾入風塵,配不上郦生,不幸身故。落入傳奇常有的窠臼。

也有些傳奇寫,郦勻放棄科考,替陽家奔走洗冤,發現無能為力,眼睜睜看着陽家敗落,心愛的二小姐成為官伎,他悲憤之下,遁入空門。

或還有寫,郦勻放棄科考,替陽家奔走,眼看無望,入山拜劍俠為師,習得絕世武藝,将陷害陽家和觊觎二小姐的人統統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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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在下探訪,郦勻确實在陽家出事後不久就失蹤了。郦勻父母均已離世,家業由其弟弟繼承。郦家的人說郦勻十幾歲便離家讀書遊曆,當時他幾個弟妹年幼,記不得太多事,郦勻也不怎麼與家中通信,實在不知道他是不是認識湖上老人一家。”

現實中,郦勻失蹤後再無音訊,與他交好的書生說,郦勻喜歡上了玄虛之說,入山訪仙煉丹去了。陽家翻案至今也無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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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傳說轶聞裡,郦勻則在陽家冤案昭雪後再度出現在二小姐面前,想迎娶二小姐,各種傷感曲折無奈後,二小姐身故,臨終前将陽家僅存的血脈——大小姐與曲生之子,托付給郦勻。

“除了托給郦勻之外,還有文章寫成托給某位大人,某先生,某員外的。但,在下沒找到有寫郎姓或相近姓氏的,也沒見有文章暗示或明示受托者住在九江或做陶瓷生意。”

故事裡,托付之後,郦勻或其他受托人帶着孩子飄然遠去,此後再無交待。又是傳奇常見的結局。

“在下又很困惑,陽家之冤,震動朝野。如果真有血脈保存,朝廷應予以恩撫,怎會如此含糊?我遂不禁想,這個孩子,真的存在麼?”

白如依注視柳知。

柳知輕歎一口氣:“按照官府文書記載,陽家長女與其夫确有一子一女,抄家時幼子受驚,未久病夭。女兒跟随二小姐進入教坊,數月後亦染病離世。”

程柏似笑非笑:“白先生查了這麼多,竟沒到江甯湖渚遛遛,問問相關的人?”

白如依正色:“回大帥話,在下正要說,确實趁着某段時間在江甯湖渚時,設法尋到昔年的相關人士聊了聊,二小姐當年所在教坊的媽媽仆役我也詢問了,他們所答和府君說的一緻。”

陽家大小姐的女兒跟随姨母進了教坊,小姑娘在抄家時受了驚,一直生病,沒多久就病逝了。

當時二小姐無法妥善安葬這個孩子,隻能将她埋在江甯城外某處荒地,後來墳墓也無法找到。

二小姐因此一直自責,可能她早逝也與此有關。

沒聽說或見過姓郦的書生與二小姐來往。郦這個姓很少見,如果有應會記得。

湖上老人沒卷進冤案前有很多崇拜者,挺多人想拜他為師,他也幫過好些年輕人。有沒有姓郦的,真記不清了。

……

.

史都尉迷惘了:“陽家遺孤真的是個女孩?早就病逝了?那曲泉石是怎麼回事?”

白如依端茶潤了潤喉:“在下查到,陽家二小姐離世後,九江當時的小報轶聞紙上有文章記錄,郎家迎了一個女孩回家,與郎家人說法一緻,姓甯,是大少爺郎今親自從江南迎回,系老太爺故交之後,生意凋落,托于郎家。由大少爺迎回即視為訂立婚姻。稱贊郎家和郎老太爺仁厚,将落難幼女訂為長孫媳。”

史都尉再驚詫:“這……這……”

白如依道:“這時陽家冤案剛昭雪,震驚天下,九江的小報上也有講述。如果郎今迎回的是陽家孤女,為何偷偷摸摸?在下又怎的在江南和九江當時的文紙中翻不到絲毫相同或相似的謠傳?”

史都尉抓抓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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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屏和柳桐倚聽到這裡也陷入沉思。

白如依查到的事,與謝夫人告訴張屏的,略有出入。

譬如,謝夫人說,陽二小姐有位情郎姓郦,但白如依詢問的人不承認二小姐與郦勻有關。

誰說錯了?為什麼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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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饒有興味地道:“如果事實如此,流傳甚廣的曲泉石身世又如何滋生?”

白如依道:“曲泉石的身世傳說,在下查到的最早記錄,距今十二三年。”

當時的程柏、史都尉,此刻的張屏與柳桐倚,皆又詫異或疑惑了。

史都尉驚呼:“十二三年?曲泉石都失蹤幾年了吧,再減去這些年……”

白如依道:“按照曲泉石對外報的年紀,也是他戶冊上的年紀,他今年三十一歲。他失蹤時二十八歲。傳說必先流于言語,紙筆記錄略晚,再多添一年。即是曲泉石十七八歲時,忽有了傳言,他是湖上老人的外孫。”

史都尉目瞪口呆。

白如依意味深長道:“在下查到,江甯和九江的小報轶聞紙是在同一年,同一個月開始登這個故事。”

江甯的幾條小報轶聞先寫了湖上老人所制的一套茶器被重金買下,歎息此技藝無傳人,可惜湖上老人之外孫竟在九江學制瓷。瓷與陶之技藝不同,湖上老人的外孫也不跟他姓,陽家後繼無人實在可惜雲雲……

九江這邊則寫,郎家門生曲泉石雖破了瓷行規矩,郎家卻準他如此行事,乃因念欽佩他外祖父湖上老人的才學。曲泉石離家尚小,幼年更逢不幸,應沒跟外祖父學過制陶之技,可他所制的茶器,衆人都稱贊不俗,是否血脈傳承,天生有他外祖之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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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挑眉:“這些傳聞生出,幫郎家賣了不少瓷器?”

白如依向程柏一拱手:“總之,從這時起,傳說漸多。江南一帶,二小姐托孤的故事,受托人從某大人某員外和郦勻變成奉郎老太爺之命到江南的郎今。九江這邊轉錄,各種添補豐富。亦有人開始寫郎老太爺與湖上老人的交情。郎今帶回九江的女孩,也成了男扮女裝的男孩。江南、九江之外的地方亦有傳說出現……”

陽家遺孤曲泉石的故事,定形,豐滿,傳揚天下……

.

柳桐倚喃喃:“竟是如此……”

當年的史都尉咂舌:“乖乖啊,真想不到。”

白如依道:“海寇寶藏的故事,在曲泉石名滿天下後,在下查到零星記錄。但,似乎未有太多人感興趣。至少這些動筆的文士不太感興趣。”

一座巨大的寶藏多年無人找到,可能知曉線索的陽家突然冒出一個後人。

為什麼尋寶的不去找曲泉石和郎家?

這麼容易聯系發揮的情節,文士們怎麼不多寫?

是二小姐在離世前把寶藏的秘密告訴了尋寶人,他們不再滋擾曲泉石,曲泉石一世的安穩得以保全?

還是天下第一陶師湖上老人的外孫曆經坎坷後成為世間知名的瓷公子,以制瓷技藝驚豔天下,這個故事足夠迷人,賽過海寇寶藏?

又或是……

白如依正一正神色:“待到曲泉石失蹤後,海寇寶藏說才又開始變多。”

程柏輕叩座椅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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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都尉小聲道:“會不會,曲泉石根本不是陽家的後人?”

柳知道:“依照官府記錄,從來不是。”

白如依卻将話再一轉:“若說不是,有些細節又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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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陽二小姐離世後,郎家突然多出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

湖上老人有很多仰慕者,曲泉石的身世故事傳開時,他的名聲尚未達到鼎盛,卻從無湖上老人的仰慕者駁斥質疑他。

更關鍵是,曲泉石制的一些瓷,與湖上老人的陶器不單形似,更得其神韻,親傳弟子也難仿出這種精髓。陶器與瓷器非同一類,以瓷仿陶,難度更高。據湖上老人真正的好友說,有幾件器物曾見湖上老人繪出樣式,并未制成,曲泉石竟制出了一樣的瓷器。

湖上老人繪的圖紙,蒙冤時早被燒光了,他的友人是看到曲泉石的瓷器,才想起曾見過圖樣。幾位老者皆是品德厚重的君子,應非被收買編造謊言。

如果他們說的是事實,曲泉石從哪裡得知湖上老人的舊圖?

是他從小親眼見外祖父畫出,還是姨母陽二小姐教他的?

……

.

史都尉更懵了:“先生越說我越糊塗,那麼先生覺得,曲泉石到底是不是湖上老人的外孫?”

白如依道:“在下也很困惑,向大帥、府君和都座說出查到的種種,正是想懇請幫忙解惑。”

程柏道:“先生謙遜了,你查了這麼多,尚且困惑。我們僅聽你說,内心正與小史一樣。”

越琢磨越覺得曲泉石與陽家無關,再一分析又覺得有關。

到底是有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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