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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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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白如依又在明州轉悠了一番,查探曲泉石相關的線索。

曲泉石的事算不得要務,幾年前朝廷僅知會了一聲,若得此人行蹤消息則上報,用詞不鹹不淡。

程柏柳知與白如依讨論得十分興緻,但以二人職位之尊,不可能像此前蝶花案那般親自參與。

史都尉也因公務壓身,唯能努力擠出點空閑時間,與白如依轉了兩三次。

不過,白如依查蝶花案有功,程柏以「參與要案,關照行動」為名目,調了幾個小兵陪他轉悠。

桂淳道:“卑職萬幸在此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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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查線索的過程,細細說,話太長。桂淳簡略總結——他覺得沒查出什麼要緊的。

明州自産越瓷,瓷鋪卻沒什麼門戶之見,陳列五湖四海的瓷器,甚至有異國樸拙的陶土罐。

但當時明州市面上早已買不到曲泉石失蹤前的郎家瓷器,更不用說泉瓷。

“城裡瓷器鋪的人說,曲泉石在的時候,郎家瓷和泉瓷隻供明州的兩家商鋪售賣。約在每年中秋後,立冬前,郎家預擇吉日,知會各地瓷商到九江競标。京城有三家商鋪拿貨,江甯蘇杭揚明泉等大城大港,每城有兩家鋪子能得售賣之權。其他州城唯有一家專得。”

白如依問:“即是說,明州每年賣泉瓷郎家瓷的鋪子都不一樣喽?”

被問的某家瓷鋪夥計笑容微妙:“别處小人不知,以前明州賣泉瓷郎家瓷的一直是照影軒和盛隆豐。反正小人沒聽說換過别家。”

一個小兵插話:“那麼一直給這兩家不就成了,還每年競争個甚?”

小夥計呵呵兩聲:“這是人家立的規矩嘛,照影軒和盛隆豐年年得标,也因為他們家業大呀。”

照影軒與明州最大的古玩鋪觀古樓同一個東家。盛隆豐系明州最大的瓷商,也是明州最大的茶商,總鋪兩棟華樓,廊橋勾連,一棟賣瓷器,一棟賣茶,内院雅舍,供貴客品茗,無需付錢,一般人輕易得不到店家邀請。

其實就是買瓷買茶葉得花足夠多的錢。

白如依問:“除了這兩家外,每年還有哪些鋪子競标?”

前往競标,定是店鋪的東家或大掌櫃,往返花銷大,耽誤其他事務,打點紅包也要送出不少。全部落空或會心存怨恨。

小夥計道:“明州城叫得上名号的大店都去過九江吧,我們鋪子小,東家沒去過。那樣的瓷器,買家必是不凡的客人,不怎麼來我們這種小店。”

·

他們連着問了幾家,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

某家一位看店的老者道:“小店東家此前去九江競過一次,之後再沒去了。東家說,帶着仙氣兒的東西,實難高攀。”

白如依順着他的話道:“聽聞泉石公子真乃神仙一流人物。”

老者嗐了一聲:“東家壓根兒沒見到那位公子,競标的事是郎家而今的當家做主,這位二爺當時架子就大得很,錢袋子不夠鼓的,連他家雜役的笑臉都見不到。沉甸甸的大銀遞過去,人家還嫌不是金呢。”

白如依道:“這可有些過了。老先生知道得這般詳細,莫非當日在場?”

老者拱手:“啊呀,小可哪當得起貴客的稱呼,折煞折煞。公子好生聰明,那次陪着東家去九江的管事是家表兄,也捎帶上小人一起見世面。在九江的幾天一直下雨,東家銀子使的也跟雨一樣,嘩嘩流。東家當時說,隻去得起這一次。除非真有明州城數一數二的家業,下狠心硬砸錢把标從照影軒或盛隆豐手裡搶來。否則就是白當傻瓜呀。那兩家是續人情,我們花錢當陪襯,太不值了。後來聽說真去的也不多了,好些是幫忙捧場的,跟照影軒盛隆豐交情好,或想見見那位公子,沾沾仙氣嘛。”

白如依問:“而今沒有競标了吧。”

老者微一笑:“而今确實大不同了。處處買得到,也不少賺吧。世間的事嘛,一時一個境界。彼時正在雲端上,該他受香火。現在下了凡,又是一種樣式的風景。當年郎家也有和氣人,記得競标那日,表兄那樣的管事才能随東家進郎家主宅,小人這樣跟班,隻得在外面轉悠,郎家下人叮囑我們這一片不要去,那裡也不準靠近。小人識趣,索性離了他們的地盤,遠遠往僻靜地方遛達。下着雨呢,我看到河邊有個棚子,想去坐一坐,棚子裡有位年輕公子在讀書,那小公子長得真好看,像我們明州靠海,又是大港城,人都活活潑潑的,很喜笑。那位小公子則斯斯文文的,皮膚細又白,兩個眼仁兒像墨水點出來的一樣,哎呀,直是一幅畫兒。小人以為必是詩書世家的貴公子呢。他問我從哪裡來的,待我講了,他歎了口氣,說,瓷器制出,是為讓人使用,應叫喜歡的人都買得到,又說制瓷的也要謝謝我們東家這樣的商家。我便猜到他是郎家的人,不敢太冒犯,當玩笑似的講,若公子是郎家的家主就好啦。”

那公子笑了笑:「我并非郎家人,隻是暫居于此,托庇栖身的一個閑人罷了。」

“小人想,可能是郎家的某位不同姓的親戚吧,可惜了,若他是郎家的人,或郎家人能這般通情達理……”

老者搖搖頭。

白如依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卷軸,展開。

老者一看上面的畫像,頓時道:“啊呀,小人遇見的正是這位公子。”

白如依輕吐一口氣:“老先生遇見的,正是泉石公子。”

·

張屏和柳桐倚齊齊望着桂淳。

桂淳拱手:“桂某身上沒有泉石公子的畫像。不過,因畫像好看,我一直記得大概。蔡家地室裡某張畫上有尊穿着女子衣裳的瓷像,我覺得眉眼與白先生畫裡的泉石公子相似。”

他頓了一下,再補充。

“隔了好些年,所記未必準确。”

柳桐倚感歎:“泉石公子之品格,知曉愈多愈覺得可貴。”

張屏沒吭聲。

經商之人善于識客。張屏想,明州這樣的大港城,商鋪的掌櫃夥計應更加心明眼亮。

白如依查出蝶花案真相,震動明州。他相貌出色,一看即非明州本地人,跟他一起的小兵們站姿步态舉止更與常人不同,進店之後直接詢問曲泉石相關的事,店家非常容易猜出他們的身份來意。

在交談中,不難發現,白如依偏向曲泉石,而非郎二爺。

商家慣說客人愛聽的話。

或許那位老者并未刻意逢迎白如依,可,心中存有預見,往往會把一些事往某個方向美化。

老者說的那個故事,有無經過修飾?

·

白如依又去了照影軒和盛隆豐,這次有史都尉陪同。

兩家的掌櫃夥計皆說,曲泉石失蹤的消息一傳出,市面上立刻沒有他失蹤前的泉瓷郎家瓷賣了。

而今郎家的瓷器嘛,明州每家瓷鋪都有,不必專門到某個鋪子買。

“卑職當時還說,這也挺好嘛,沒以前賣得貴,但薄利多銷,說不定更賺。”

他們當時身在盛隆豐,夥計聞言頓時笑了起來。

“客官說得是嗷,小的們也這樣覺得。”

“買賣嘛,各樣色有各樣的賺法咧~”

桂淳以為獲得了肯定,正跟着咧嘴,史都尉問:“貴店的郎家瓷器在何處?”

小夥計朝某面牆一比。

“此一排架子上應該有幾件是,客官請慢慢端看把玩,有中意的,喚小的近前伺候。”

白如依問:“如何認出呢?”

小夥計道:“跟其他的瓷器一樣嘛,拎起來看看底就知道了,底上四四方方一塊印,「九江郎瓷」,非常清晰的哦。”

一直笑眯眯在櫃台内袖手旁觀的掌櫃也補充:“以前呢,是不太好認的,可能在提手上啦,壺蓋蓋裡啦,各種字都有。而今的,全都很規整,價也合适,自家平時用用,美極了。”

白如依遂走到小夥計示意的架子邊,取下一個小罐,吹吹蓋上的浮灰,看了看底。

小夥計湊到近前,誇贊:“客官果然是行家,一下子就拿對了。”接過白如依手中的罐子,擦了幾擦,“這個罐罐胖胖的,樣式多喜慶。蓋蓋好像頂着一片荷葉,多别緻。而且是随式,每一隻都不太一樣,全是老師傅親手捏的。”

掌櫃的又笑眯眯補充:“釉面也亮亮的,琉璃光。”

小夥計點頭:“裝茶葉,裝點心,裝瓜子,裝糖裝醬,泡糖蒜也用得,放哪裡都合适。可說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

白如依道謝,将小罐放回架子上,買了一隻越窯青瓷盞。

·

照影軒則沒盛隆豐這麼随和。白如依史都尉一行去的是照影軒的總鋪,夥計委婉道,以前的泉瓷和郎家瓷而今買不到,他們東家開的觀古樓幾年難出一件,根本不會擺進店裡,有消息漏出,立刻無了。

而今的郎家瓷,照影軒不賣。

“因小店所售瓷器皆是可用可賞又可藏的。客官們喜歡郎家而今的瓷器,挺多鋪子能買到,街上随便一轉就有,盛隆豐也蠻多,各式各樣的。”

白如依問:“郎家百年家業,曲泉石之前,郎瓷也頗有名氣,為何今日郎家瓷不算藏品?”

夥計含蓄道,聽聞郎家現任的家主富貴東家的習氣重,不像他哥哥郎今親自制瓷。郎二爺隻喜歡經營交際,以前一年一競标就是他的主意,靠這一項肥得流油,覺得制造之事丢給工匠就行。

而郎瓷之名貴除卻曲泉石的制器技藝外,更因質地和釉面,郎今過世後,唯有曲泉石能配出同樣的瓷釉,怎料曲泉石不久後失蹤了,郎家再也造不出和以前一樣的瓷器。

白如依做出疑惑神情:“在下不懂制瓷技藝,但聽聞瓷釉調施皆由工匠完成。郎家大瓷商,出産甚多,便是郎家前家主在世時,怎可能成千上萬的瓷器由他親自施釉,必是工匠所為。前家主與泉石公子不在,工匠仍在,依舊制作,怎會差很多?”

幾個夥計不吱聲,掌櫃親自解釋,含蓄委婉講了一堆,大概意思是,郎家之前的瓷釉,秘方隻傳家主,調的時候會放特定的材料。放神秘材料這道工序,由每代家主,如郎今,獨自在密室中完成。具體是什麼,放多少,連曲泉石也不知道。

郎今身故後,瓷釉配方一說是郎今臨終前破例告訴了曲泉石,另一說是按規矩傳給了郎二爺。郎二爺懶得親自動手,并打算擠兌曲泉石,不告訴曲泉石釉料配方,也不親自配釉,又讓曲泉石制瓷,盤算待曲泉石制出的瓷器形式好看,瓷質不佳,世人自然明白真正好的是郎家瓷,所謂泉石公子隻是個靠着郎家玩花樣竊虛名的假樣式貨罷了。

怎料泉石公子天縱奇才,調配出了釉料,比郎今的更好。

所以,從郎今過世到曲泉石失蹤這段時間的泉瓷和郎家瓷,價格也是最高的,連照影軒的這位掌櫃,亦僅說過,從未有幸見到。

曲泉石失蹤後,據說郎二爺手中仍有釉料秘方。不管是郎今傳給他的,還是曲泉石留下的,總之他有。郎二爺讓匠人照方調用,怎麼也調不出同樣的。郎二爺大罵曲泉石偷換了郎今留的配方,攜郎家制瓷之秘跑路了。不知去哪座野山上開窯,把郎家的東西變成他自己的。

沒人反駁郎二爺。

所有人都很厚道地由其在之後的歲月中自行體悟天道。

旁側的小夥計接話感歎:“郎今和曲泉石一死一無蹤後,郎家仿佛廟裡的大鼎裂了瓢,再照着原本的架子粘糊,也當不了供器啦。”

掌櫃則厚道地找補了幾句:“小可又有一點拙見,或郎家今日的家主,正是想同以前不一樣呢。”

郎家而今的瓷器,不僅釉面器形與以往有别,所有用料工藝都不同,裡裡外外皆新式。

“開出新路,也蠻好嘛。”掌櫃的總結。

·

逛了店鋪後,白如依又設法拜訪了幾位收藏泉瓷的士紳豪商。

藏家皆風雅,多喜與白如依這樣的文士一會,聊得很歡,桂淳等小兵跟着蹭到數頓好飯。有藏家大方取出收藏的泉瓷與白如依賞玩,又有一兩位曾見過曲泉石和郎二爺,白如依一行聽了不少曲泉石雅趣風流的轶事。

提到郎二爺與而今的郎家瓷,藏家們皆很謹慎,最多不過輕籲一聲,微一搖頭,不予置評罷了。

他們沒吐露絲毫曲泉石失蹤後的線索,還有藏家反向白如依打聽。

·

“桂某算見識了這些喜歡泉石公子的雅士們之癡狂。其中有位沙老闆,開油行的,整個人都金燦燦的,一看便是一位富貴員外。他有一座宅子,完全按照曲泉石昔日的住所布置。”

沙老闆為此宅去過數趟九江。曲泉石失蹤後,郎家清理他的東西,皆被曲泉石的仰慕者們高價收了。沙老闆搶回來很多。

那宅子,桂淳站在門口瞄了幾眼,墨瓦白牆,十分清幽。沙老闆唯恐仙宅被濁氣玷污,不讓他們進。

沙老闆與他們一同站在門檻外,張開戴滿彩寶戒指蒲扇般的手,撫胸幽幽唏噓。

“吾于商海沉浮,不得不粉飾出一副俗濁面孔,唯此處,照見我心中的靜。”

又讓他們品鑒門外沙老闆自己作的對聯——

「石印新苔懶歲月,泉見老松自在流」。

白如依稱贊:“清氣芬芳,妙哉。”

沙老闆輕喟:“先生懂我。”

攜白如依進去品了一壺茶。

桂淳等幾個小兵仍進不去,在門口站了半天,待白如依出來,趕緊詢問:“先生可問到線索?”

白如依簡短道:“無,讀了很多詩。”

·

此外,白如依也到碼頭和窯廠查探了一番。

之前查蝶花案在碼頭多次轉悠,挺多商戶認得他們,蠻配合,可惜無人記得與畫像相似的人。

年輕俊秀的公子哥?每天看太多。

對瓷器特别感興趣的俊公子?也特别多。

關于瓷器的特别事?哪天都一堆。

想買賣寶貨的,讨價還價變掐架的,海客與本地商家把酒言歡的,找窯廠訂貨發現是做局的……

碼頭時刻有各種新鮮稀奇事,古怪不俗人。

“我們覺得稀罕的人和事,在碼頭商戶眼裡,跟水面上的雲影子一樣,刷地過去了,無痕無迹。”

·

他們所訪的幾處窯廠,主人和工匠亦很大方,所問皆爽朗回答。

沒見過畫像中年輕公子模樣的人物。

曲泉石他們當然聽說過。

有匠師開玩笑似的說,看這位公子有恁多人喜歡,肯定是羨慕的啦。

不過,光羨慕,也羨慕不到人家的名氣,還是好好做自己的瓷器。

說不定将來哪天,也能有點名。一把歲數,公子是稱呼不上了,可以當個瓷老豆,瓷大爺嘛。

·

待再詢問有沒有怪人來學制越窯瓷器,主人和匠師們笑道,那可太多了。

不過,一方水土,一方瓷器。

真正的越窯青瓷,隻有這裡才制得出來。

像九江的瓷,便和越窯青瓷不一樣。九江的青白瓷更好一些。

說實話,各家窯廠的瓷土釉料确實有秘方,制法也不完全一樣。連窯裡的火,每家也不一同,懂行的人一眼能看出。即便把秘方學到,亦難制出同樣的瓷。

離開越地,制不出越瓷。

“我們也燒不出九江那樣的瓷。”一位匠師說。

·

問到有無接待過海客,白如依問得委婉,主人與工匠答得爽快。

當然有想學制瓷技藝的海客胡商,但瓷行招學徒非常嚴格,異邦人士在明州經商十分便利,做工匠稍難一些,要有官府的許可,拿到文牒憑照。這些在衙門能查到記錄。

亦有胡商想盤瓷窯,或投些錢做個小東家,但一則很難拿到官府許可,且考慮原料與工匠等成本,對異邦商人來說,不如直接跟窯廠訂貨方便。

胡商往來各地,辦貨和路途上花費的時間越短,往往利潤越高。

不知外地怎樣,反正明州本地窯廠,全是本地人開的,無異國客商。

倒聽說有海客胡商學了瓷技後,在異國制瓷的。

·

白如依又問:“有無諸位覺得比較特别的人物,專來請教某些與制瓷無關的消息?”

這個問題,他們本以為會與在碼頭時一般,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答案,沒想到某幾家窯廠的管事與老師傅道——

“公子是想問,有沒有人同諸位一樣,來打聽那位泉石公子的消息?”

“記得以前有人來問過。”

白如依追問,這事發生在何時?

幾家窯廠的人都說,大約在幾年前。那時泉石公子丢了的事,他們剛聽說不久。

不久是多久?

大概兩三個月,三四個月左右?總之肯定不到半年。

前後有兩撥人,皆聲稱想訂貨詢價,但明顯為了打聽别的事,問有沒有見過一位年輕公子。

其中一撥看着江湖作派,有三四個人,歲數都在三四十歲,帶着一張畫像。

“與公子的這張畫像類似,但沒這張畫得好看。”

另一撥隻有兩個人。一位約五旬左右年紀,另一位甚年輕,二十餘歲。兩人不像父子,都斯斯文文的,講官話,聽不出是哪裡人,沒帶畫像,向工匠師傅詢問最近可有哪家窯廠聘了新師傅,或請了手藝好的外地工匠,造瓷的技藝突然精進。

某窯廠的老師傅笑道:“這樣問,是猜那位公子或許到我們這裡來了嘛。怎麼可能!”

白如依也笑一笑,拱手:“請教老先生,第一撥人,有江湖作派的,是否像海客?”

老師傅道:“巧了,當年,第二撥的兩位也這麼問過。”

第一撥人不像外邦人士。

老師傅肯定地道,随即又微閉雙眼。

“不過,具體做什麼行當,老夫眼拙委實看不出。”

·

将明州城裡裡外外細篩過一遍後,白如依又打聽海與船相關的動靜。

這些消息褚英所知最多,正好蝶花案結案時,仍有些事務需與他見面問詢。白如依趁此私下同他一談。

這一談又得拉上史都尉。

褚英聽得詢問,先笑:“白先生也想尋寶?”

白如依道:“實有興趣。”

褚英再問:“那麼先生是打聽人,還是打聽寶?”

白如依道:“都打聽。”

褚英再爽朗大笑:“如此先說人吧,某以為,此為第一貴重。”

白如依拱手:“幫主明鑒。”

·

褚英道,他久慕泉石公子之名,收藏了數件泉瓷。可惜事務繁忙,從未見過泉石公子本人,深以為恨。

“某是個粗人,藏的幾件泉石公子的寶器皆是照影軒顧老闆所薦,他與那位公子頗有交情,曾有意引我一會,可巧提的幾次,我都被亂七八糟的事兒絆住。本以為天長日久的,必有合适機會,唉,甚憾……”

桂淳向張屏和柳桐倚道:“桂某當時這麼聽着,以為是尋常感歎,之後才明白,明州的生意場,十分的講規矩,褚英主做船業,商鋪挺多,但大宗的瓷器生意,他不沾。”

當年曲泉石與郎家的瓷器,被另兩家豪商拿下。以褚英之财勢,很容易搶下這份生意,可褚英沒見過曲泉石,收藏泉瓷也是從照影軒顧老闆處購買,如此與衆豪商融洽相處,和氣生财。

曲泉石失蹤的事,褚英自然聽說過,某段時間,明裡暗裡,很多人在找曲泉石。

“實不相瞞,褚某曾留意一二,确實沒什麼消息,此後耽于冗雜俗務,漸漸淡了,今日先生問到,才又想起。龍潛在淵出雲瑞,寶藏于地生秀芝,一個如此俊拔不凡的人物隐身巷陌鄉野,數年毫無痕迹,着實不易。”

史都尉道:“幫主是覺得,這人沒了?”

褚英道:“某不會破案,更不敢在都座和先生面前賣弄。但願不是。”

白如依不做聲。

·

史都尉正色:“海裡的大寶藏之類,幫主能不能多說一些。”

褚英挑眉:“東海寶藏?可是個老故事了,在那位公子之前,某年輕的時候就聽說了。講來不怕都座和先生笑話,褚某當年真是個太想發财的窮小子,剛到明州不久,在小吃攤裡一坐,聽旁邊座位上有人聊天,曰某個熟人從哪得到一張紙,上有幾句殘詩,不知何意……詩句所指,就是那寶藏了。我乍得知,以為天降鴻福,開心極了,不單深信,還出海找過,覺得這一把找到,一輩子躺着吃喝,何其快活!那時傳來傳去的,有畫在紙頭破布上的殘圖,雲山霧罩的詩詞小句子,還有高人一般的老大爺,反複給他錢伺候他被他搓磨,能得到幾句話。更有船主專做這份生意,租船給尋寶的。水、糧、指南針、圖紙、向導全能配齊。向導一般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家,好讓尋寶的放心。我出海尋過好幾趟,貼了老多錢,把褲子都當了,一個人去不起,與人湊份子,在海上一邊漂一邊閑扯找到了怎麼分,講着講着打起來,差點翻船。哈哈,上當多了才醒悟,是我這樣的想發财的大傻小子讓船家真發了大财。不過,褚某也算走運,聽說有人被海寇抓去做苦力,幹完活,扔海裡喂魚。而今,某是不信什麼寶藏了。”

史都尉問:“幫主是找不着才不信的,還是而今太有錢,寶藏什麼的,不入眼了?”

褚英再笑:“某這幾分微薄家底,與傳說中的金海寶山比,連個角都不如。誰又嫌錢多金子沉?今逢盛世,海貿繁盛,東海及東南海路每日許多商船來往,為求迅速,商隊亦試探開新航道,尋捷徑。海中諸島,多被開發,甚至如陸路之客棧驿館一般,做商隊停靠補給之用,也有的被豪傑盤踞其上。真仍有一座不為人知的島埋了寶藏麼?或有吧。不過,往來海上孤島,運送寶物,必用船隻。寶物運回陸上,得靠岸搬運,其實比進山挖寶更難隐秘行事。這些年不斷有人尋寶,不曾聽說誰尋得。某更猜,會不會是某位人物急切想找到那位泉石公子,故意将東海寶藏之事附會于斯,借力搜尋?”

史都尉道:“幫主覺得,曲泉石有藏寶圖的事純是編的?”

褚英取出一個紙卷,展開。

“都座和先生請看,這是一份從明州港往東南去的航路圖,如此尺寸,在航圖中算小的。紙上明州港小小一片。沿途海島,更是一個芝麻綠豆般的點兒罷了。假如真有藏寶圖,圖需标明從陸地到寶藏所在海島的航線、島上寶藏的位置。偌大的寶藏,不設點機關保護不合适吧。再标出機關位置,破解之法……”

史都尉摸摸下巴:“圖得挺大。”

白如依接話:“如此詳細,或一張圖不夠,需數張,一本冊頁。”

三人互望,連旁聽的桂淳也明白了一個事實——

被誣犯重罪下了大獄的湖上老人、充入教坊的陽二小姐、傳說跟随郎今去九江的陽家遺孤,能否将這樣尺寸的圖紙貼身藏匿,令他人毫無察覺?

“會不會。”史都尉又猜,“陽家把藏寶圖存在某個地方,祖孫三代記下的是藏寶圖的藏匿位置?”

褚英道:“有道理。倘如都座所言,泉石公子實非凡人也,若褚某手中有這樣一份寶圖,肯定沉不下心打磨技藝,燒造寶器。”

白如依點頭,感慨一歎:“天降橫财,乃世人之夢想,亦是一場考驗哪。”

·

桂淳向張屏和柳桐倚道:“褚幫主所言非虛,卑職那之後才曉得,原來藏寶圖的傳說在江南一帶真是包漿油亮的老故事。陽家冤案後,不斷有人稱自己是,或自己認得,湖上老人的後人家丁私生子,兜售藏寶圖。曾有很多人上當,後來隻能零星騙到幾個呆子了。”

亦有自稱任慶将軍家人的。但任将軍乃朝廷武将,編謊者若被抓到,責罰很重,拿湖上老人家編謊,擔責的成本低些。

“卑職又不解,有了這麼多前例,郎家那邊傳出消息,曲泉石是陽家後人,為什麼沒太多人置疑呢?”

白如依史都尉讨論過這個問題。

史都尉猜測:“可能曲泉石長得漂亮,又制得好瓷器,特别像湖上老人親孫子?”

正和攀親戚一樣,困苦窮漢,至親隻當不相識。前程似錦的新貴,八杆子打不着一撇的人也能論出有親。

而且,曲泉石失蹤前,沒怎麼提到他有藏寶圖。

更顯得真了。

“仍有很多困惑。”白如依無奈輕歎。

·

盡力查了數日,他們隻在明州查到這點零星線索。

得此結果,參與查探的人皆有些遺憾。竟是白如依先振奮精神,安慰他們。

“尋訪陳年疑案往往如此。本來明州與曲泉石也無太多關聯,隻是在下一番猜測,趁便打探。驚動大帥和柳府君,又讓都座與諸位受累,太過意不去。”

桂淳與小兵們都請白如依休要客氣,跟着跑跑漲漲見識非常好。

史都尉更道:“若這事好查,也不會成為有名的懸案了。憑先生之能,必有解開的一日。到時候莫要忘記告訴我們。”

·

白如依婉拒程柏史都尉留他在明州過年的邀請,稱有些要緊私事需辦,離開了明州。

“先生離開前,允諾會與大帥都座通信,也跟我們說日後再一道吃酒,我們還玩笑必定多買白先生的著作。”

當時真覺得,可能一轉眼,沒幾天,便又見着了。沒想到自此一别,再未相見。

“卑職也沒再聽說曲泉石的線索,那時候年輕,每天好多事兒,不在眼前的沒多久便抛到腦後了。卑職在明州沒待幾年,家裡有些事,我隻得回來了。怎知今日卑職在刑部當差,竟又遇到泉石公子相關的案子,仿佛多年前跟着白先生跑的那幾日,正為而今埋下伏筆。卑職從昨天晚上叨叨到現在,實是想把所知的說一說,又愚笨分不清主次,才一并絮叨……”

他凝望柳桐倚。

“卑職記起,柳府君回程前,曾與白先生相約各自查曲泉石的線索,若有所得,書信告知。卑職冒昧,請教斷丞,有無聽聞先柳府君提及曲泉石?”

柳桐倚微搖頭。

“先嚴甚少與家人談公務,我不記得先嚴提到泉石公子相關,連先嚴與白先生的交情,亦是方才得知,須多謝捕頭。不過,先嚴昔日的書文卷冊,與公務無關,不涉他人私隐的,皆保留着。數量甚多,且有些未存在京中。我回京後,可先翻一翻臨時可查的,不敢說能尋到什麼。”

桂淳忙抱拳:“卑職隻是一問,斷丞不必太着意,公務繁忙,查案要緊,不敢耽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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