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小人通天 > 第129章 鬼門關外一盞燈

第129章 鬼門關外一盞燈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佛經上有句話:一人作虛,萬人傳實。

萬柳堂大戲,等傳到了寶翔所在的晉南,自然又變味。寶翔早上起來看昨晚送到的“順風耳”,不禁嗤之以鼻。他心歎金文文真疏懶了。五哥手底下這幫玩文字花樣的,編得哪門子爛報?

順風耳在開戰之後,便給大耳朵狗頭圖添了幾滴狗血,加上對烽火輪,反正寶翔瞧着不倫不類,怪滲人的。報上号稱艱難時世,逆風采編,若想打賞,舉手多購雲雲。至于萬柳堂故事,特以插圖配文,标題是“三國華共定大計,蘇譚氏豔壓群芳。”寶翔不耐煩文字,先鄙薄起插圖。蔡,蘇,沈明明各有各形,卻被整成一個模子裡刻出來木頭似的。譚香更被畫成了尖下巴牛眼睛,活像窮山惡水修煉的小妖。若此等拙劣畫筆下的女子能“豔壓”,天理何在?幸虧寶翔深知譚香,不然真疑心順風耳編撰又賺了筆昧心錢。

這些倒罷了,除了“戰局大好,勝利在望”之類陳詞濫調,正經一句沒有提。寶翔迫切欲了解戰事,卻找不到頭緒。他笑歎坐井觀天的蛙,尚能看到一角真天。可他被拘在小院裡,隻能窺見順風耳之類,好不令人氣悶!

寶翔跨出裡屋,卷起順風耳往竈火裡一投。親随提着筒井水,寶翔彎腰拘把冷水,抹在額面。親随遞上手帕,寶翔擦幹臉,火氣頓消大半。

正此時,鄰居龐大娘挎着布袋,端着個面盤溜達着進來。

冰兒叫道:“幹娘,又來募捐?咱不是捐過了麼?”

龐大娘遞給她盆,笑着說:“捐了!隻因街坊屬你家捐得多,老身特意做了點花果子油酥獻給王……大爺奶奶,老身代将士們謝謝各位了。”

小雲立馬撈隻酥,歪嘴道:“龐大娘,咱家主捐的是白花花銀兩,冰姐連她那隻蝦須镯都舍了去,您老給幾口酥便打發啦?”

龐大娘啐他:“不識好歹小油嘴。鄧大官人家捐了幾千兩,尚未吃着一口老身手底下絕活。怎麼着?你小子坐享太平嚼舌根,不知大同府已多少人沒命?”

小雲不饒:“大娘别怪我啊。光顧叫人捐……誰管國庫的,圍他家要去!”

龐大娘恨道:“你指給我管誰要?老身舍命找去!衆相親們熱火朝天,輪到你吹涼風?虧爺奶奶捐得多,不然……你沒聽說好幾家大戶被放火了麼?”

陳妃本在窗下讀書,聞言道:“小雲實多嘴!大娘不跟他一般見識!”

小雲委屈跑開,龐大娘連聲稱“是”。

寶翔将油酥掰成半,給了親随半塊,問:“鄧大官人是回鄉了?”

“回爺話:老身不曉得。二娃賣貨,時去他家走動,爺等他來問他便是。欸,季裡長不在?才剛巷口有個娃讓把這捎他。”

龐大娘從布袋裡取出疊紙。寶翔順手接過,原是幾張方形小報。

報頭無甚花紋,有“牛王夜話”四個隸書。

寶翔翻翻,料想是小地方上印發的。隻他從未在二娃處見過。

親随說:“季裡長出門了。您先撂下,回頭我給他老送去。爺讓您坐。”

自從龐二老事後。寶翔夫婦不叫坐,龐大娘都不敢坐。

龐大娘歇下道:“多謝爺。這龍生九子各不同,爺下面人也差忒大了!冰兒好閨女,不是幹娘托大:雖咱這兒離前陣遠着,但百姓們可得警惕了——細微不可不防。防火,防盜,防奸人,還得防自己人使絆子!”

--------------------------------------------------

此後幾日連着下雨。季東沒着家,二娃也沒現身。寶翔趁此機會啃完了幾張“牛王夜話”。以寶翔來比較,“牛王”受衆小,并無昔日“暗香”陽春白雪格調,也沒“順風耳”鋪天蓋地行銷的豪勢,更乏“長江水”的文采與刻薄。然它勝在平實,言之有物。筆者依民心從凡眼,論起世情國政,就有個嚼頭。

手邊這幾張的撰文,避談現戰事,回顧了幾場曆史上山西對陣瓦剌的名戰,以檢讨得失。筆者又從近期晉南商貨流動,刨析物價之漲跌,提醒讀者“有備而無患”。還有重要一點,它寫明人事:現山西巡撫王端。這個人寶翔見過,和蔡家是沾點遠親的。而大同總兵職位,幾十年來一直是建安侯,居然在今春換成了将軍倪麟。

寶翔想:俗語七十不留宿,建安老頭兒病退實屬平常。可為何讓幾次“起落”的倪鱗來掌兵呢?

倪鱗,是太保倪大同另一個侄子,和江南的總兵倪彪乃叔伯兄弟。寶翔記得大家都說他是赳赳武夫。當年他曾頂撞皇帝,惹龍顔大怒,當即被下獄,數年後才複用。他又先後和蔡揚廖嚴這對師徒起過争執,結果總是罷黜。所以,“三落”都該他的,一點不冤枉。如沒有倪大同,這人恐怕早被挫骨揚灰了。之前倪鱗好像都在山東墾荒種菜。如今他落而又起,才叫稀奇。金文文曾說:倪家子弟無特别處,無非能打仗骨頭死硬罷了。

寶翔琢磨:山西是倪,薊遼那是廖。好嘛,指望這倆對頭合擊瓦剌?

他未知全貌,自然琢磨不透。恰逢雨停,寶翔去院裡透氣。

隻見冰兒小雲引着二娃進來。二娃牽個瘦小兒童。

他見了寶翔,放下貨架,跪下給寶翔請安。

那小海好像聾啞兒,光杵着瞅寶翔。二娃推他也不動。

寶翔哈哈:“都盼你來。你一來,天公都收淚了。去廚下取油酥來!”

二娃感激說:“不賴小的腿不勤,小的也盼見爺。隻家裡親戚出了事,小的不得不料理。小的原想:沾了晦氣一時不便來,又想爺是百無禁忌英雄漢。因此厚着臉皮再來讨生活。”

寶翔道:“當不起英雄。呃,你親戚出了啥事?”

二娃唉聲歎氣:“回爺——是我那堂兄富貴兒。他年前不是交鴻運當了鄧大官人的跟馬?可這回随大官人去北方,途中出了事故,他也沒救過來,隻好在北地埋了。可憐隻活了十八歲!他老母早改嫁了,俺娘又病着。他把小弟寄養别人家,每月隻仗他月錢活,現今……鄧家雖施舍了撫恤銀。可經手人一算賬,這醫藥喪葬墓地費已花得差不離……俺娘讓我把孩子接回。我賣貨他就跟我走。窮娃命賤,權當拉扯個小貓狗呗……”

二娃素日活潑,說到這說不下去。冰兒給他酥,他蹲下塞孩子手裡。

那孩子癡呆一樣,光捏酥不吃。

寶翔松開咬緊牙,擰着劍眉,輕重複:“……死了?事故?”

他尋思:姥姥的,好一個鄧大官人“葉先生”,江南的帳還沒清……。他們有錢又有勢……富貴兒,也許隻是多年來千百“事故”中一個。凡事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昔日,有一個風雪初定的寒夜,兄弟賴俊鵬領個同樣瘦小沉默的小孩,進了錦衣衛衙門。當時,少年的自己給小孩倒了杯熱乎甜酒,哈哈道:“我寶翔是此地的王!你把這當家,我一輩子罩着你!”

後來,賴俊鵬成了萬人唾罵的叛逆。小飛留帝京,陪侍那無趣守成的蘇韌。自己發配晉南,一切承諾成了空談!

寶翔彎腰揉揉小孩頭發,猶疑片刻說:“我是白叔叔,屋裡念經的是白大娘。咱這小院就是你家。我也不知能在這多久。但隻要我在,你就有護你的人!”

那小孩無動于衷,幹瞪着寶翔。

二娃又跪,為難道:“謝爺仁善。小的一家結草銜環不能報。但他自從富貴兒死後,一直不開口。若小的跑貨時把他丢在這,唯恐他不懂事……”

寶翔慨然道:“哈哈,懂事的——我家人見多了,正缺不懂事兒的。回去叫你娘安心養病,先把孩子寄我家。這人手多吃食多,添雙筷子如毛毛雨。冰兒,領他見奶奶。還有,孩兒曬出個疖子,問奶奶找‘玉露散’(1)。欸,你叫什麼?”

小孩緊閉嘴。二娃忙道:“他叫小燈兒。”

“小燈?哈哈,鐵錠裡有支蠟燭明,正是你這小燈兒。去吧!”

不一會兒,聽屋裡陳妃輕聲細語。冰兒匆匆出來倒杯蜜水,又進去了。

寶翔把二娃喊到書房,拿出“牛王夜話”,問他怎不賣這好東西。

“呀,爺有所不知:牛王老爺出刊不定時,隻臨汾四五家書鋪裡可訂。每月專人送到,每季書鋪裡結賬。鄧大官人宅後門的對面,有家‘鹿仙女(2)’書坊’可下訂。爺若想要,小的明日去鄧宅給孫少爺送貨時替爺辦妥。”

“那敢情好。不對呀,他家姓‘鄧’,如何出來一個‘孫少爺’?”

二娃轉着眼珠道:“他是鄧大官人親侄孫——要繼承家業的。他比小的少幾歲,在外學習不常住本地。鄧大官人尚有生意,僅孫少爺回家。商隊事故他小孩兒也受了驚吓,在偏院靜養。他院裡老婆子——讓小的進兩樣新玩具給少爺解悶。”

寶翔挑眉,無聲一笑。

------------------------------

如此這般,小燈兒在寶翔夫婦這兒住下了。這孩子還是不言不語,寶翔也任由他。然而陳妃天性好教育人。她每有所訓,如坐姿站姿,該如何持筷,上飯桌先洗手,小燈兒都默默聽話。

陳妃甚欣慰,托龐大娘給小燈尋來潔淨衣帽,親手幫他洗了次頭。

等季東上門時,陳妃甚至教起小燈兒認字。

季東穿過小院,陳妃在檐下給小燈讀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小燈兒聽她講解古詩,用樹枝在地上小沙盤作畫。

寶翔正細讀一份從門縫裡塞進來的《牛王夜話》。

從牛王字裡行間,寶翔嗅出:好像山西這邊的戰事較為艱難,而宣府方用兵順利人心大定。

他擡頭道:“哈哈,季裡長,你早知這報好看。藏私了?”

季東含笑:“小的未料到:爺也愛文士之筆端,還是小的淺陋了。”

寶翔端詳他:“季裡長,你好像有話要說。”

季東回答:“爺有眼力,自非池中物。小的剛從縣衙回來,有官府的消息禀告您。您已在院中數月,我等不曾随侍您出門。現禁足令已為朝廷松動,但仍不得不委屈您暫住此地。本省官吏一緻望大爺寬心。您可在臨汾一帶微服遊覽,順便體察民情。您的肖像——府縣官員已瞻仰。您若出本縣隻需報備便好。”

寶翔一時怔仲。

季東捏了隻棋子,吹去棋盤灰塵,說:“爺不必問為什麼。隻要您走出去,自有緣了解。”

雖說這對寶翔來說,确是個好消息。

但他并未露喜色,後幾天仍舊呆家裡沉思。畢竟遊覽何處,是道難題目。

-------------------------------------

那季東好像又出差去了。寶翔家的大門,終于不再反鎖。

天氣漸熱,鄉裡蚊蟲多,少不了蚊香。每次寶翔和親随點蚊香,小燈都會眼巴巴湊過來。寶翔是不講規矩的。如陳妃不在跟前,他必教小燈來點香。有時燒着了,寶翔掰一段,再讓小燈點。他那親随向來是男主人“幫兇”,每每将香灰藏起,免得陳妃看見。

此夜忽來疾雨。寶翔耽在書房,抱着本二娃從“鹿仙女書坊”帶來的晉南府縣圖志。

親随提茶壺來,給寶翔倒了一杯。寶翔舉杯,咧嘴笑:“哪來的?”

親随耳語道:“是解(xie)州關帝廟門口賣的酒。小的跟人換的。”

“好!咱若能平安離開山西,一定得去解州關老爺面前上貢拜别。”

“爺總能心想事成,小的跟着沾光!爺,最近外頭風聲緊,四處缺貨。晚飯後冰兒來問家裡草紙還剩多少。咱男人用紙不多,别的都囤了,小的該打疏忽了這個,因此,真快斷了。”

寶翔苦笑,戲谑道:“我在杭州時用過竹片。喏,院裡有現成……順風耳如廢紙,我們可先用起來。”

“爺,萬萬使不得!男兒可赴死,但不可委屈家裡女眷。本來小的還能通過季裡長去問官府索要。但王妃吩咐:不可為雞毛蒜皮事向他們開口,失了氣節。況且季東不知何時回轉……明兒若還買不着草紙……哎!”

寶翔爺歎氣,煩得又喝口酒。他慨歎關老爺過五關斬六将,何等壯懷激烈!

可誰又知道,少幾張草紙,都可以令英雄氣短呢?

他想:自己蟄伏不了一世,龍王總有出山時,便道:“明天你我一起去縣城闖闖!”

話音剛落,枯燥的雨點裡,摻了微微一聲異響。

寶翔和親随對視,蠟燭頓滅。黑暗中寶翔穿破雨幕,躍上青瓦屋檐。

隻見一陌生人鬼鬼祟祟貓腰在他家大門口,右手微搖,袖中有尖銳之物。

寶翔對親随做個手勢。親随會意,按兵不動。

那人再動手,背後忽有人拍他一下。他驚懼回頭,寶翔已站他身後笑。

那人短促尖叫,寶翔扯下他蒙面。門檐下鐵角燈,照出條粉紅衣領,呈露出一張少女臉。她手裡抓個金屬門鋪首,正是剛從門上卸下的。

寶翔哈哈道:“卿本……”他望着少女扁圓有斑的臉蛋,說下兩字違心,但到底不忍讓小姑娘失面子,還是說出來: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少女蠻橫道:“哼!偷是為了捐掉。難民都沒吃的,你們這些有錢的在家睡安穩覺花樣百出,沒個門環你們活不成麼?這麼高個子……輕功倒挺能耐,你怎不去打前陣?你既抓了我——把我送官府吧!”

寶翔心想:她算倒打一耙?猶豫間他手松了把。

誰知小丫頭也有功夫在身,靈活滑到對面陰暗處,撒腿飛奔。

她吆喝了一嗓。另一淋得落湯雞似蒙面人,駕着輛牛車出現在巷口。

少女旋即把“戰利品”甩在車上的一堆銅環鐵環上,蹿上車逃跑了。

大雨中,依稀可辨小丫頭及同夥得意的笑聲。

親随開門要追。寶翔拉住他:“不計較,‘救國心切’小毛賊罷了。哈哈,趕明兒我削兩片竹子挂上。咱便不再有‘家門之憂’了。”

話都是如此往寬說。可寶翔不禁有絲郁悶。

他想:難道是自己要躲在犄角旮旯,不願報效國家?

粉衣女小偷小摸,實非大錯處。但她颠倒是非,信口噴人——才是真缺德!

---------------------------------------------

次日寶翔出門,跟親随騎馬去縣城。

路上野草閑花次第,老燕乳雀啁啾(zhoujiu)。

天色陰沉,寶翔卻覺天光刺眼。到了地方,他跑馬出了身汗。

二人不及喘口氣,趕忙搶購。可惜僅甘家鋪子尚有草紙出賣,橫幅上“每日僅限五十位”。寶翔他們望着前面百來号翹首以待的顧客,隻得死心。

好在他們早有預備。寶翔決定留縣城轉轉,親随一人去百裡外臨汾城采買。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