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的小道上,矮草都打上一層白霜,幾隻鳥雀在枝頭縮着脖子,遠山近水都籠罩着冷氣。
顧承武環着江雲騎在馬上,慢悠悠往雲水縣走。江雲還沒睡醒,裹着小毯子靠在顧承武胸前,眼睛微微眯起,馬走一步頭就跟小雞啄米似的,鼻子凍的微微發紅。
顧承武皺了皺眉,還是不該同意夫郎一起來,這麼冷的天生病了可不是好事。奈何夫郎眼巴巴看着他,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隻能騎馬慢走,避免迎面的冷風。
“等休假,上山打幾隻狐狸,鞣出來給你做圍脖,”他伸手捋了捋江雲臉頰碎發,在耳邊說話。
江雲睜開眼懵懵點頭,“多打幾隻,給你、給你也做。”
“好,”顧承武低頭一笑,下巴虛擱在江雲蓬松的發頂。
騎馬半個時辰,終于看見矮矮的土城門,早有賣菜、賣薪火的農戶人排隊等着。今天起的早,和張翠蘭打了招呼不在家吃,兩人到鎮上吃碗熱湯餅也好。
早食街在碼頭,也是最先熱鬧起來的地方。顧承武把江雲扶下來,把馬拴在鋪子旁的大樹下,帶着江雲坐在他常坐的位置。
說是鋪子,其實就是用油布支起的小攤,桌子隻有五六張,因為來的早,還沒多少人。
“顧師傅今兒來的早?”老劉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和媳婦一起經營這家攤子十幾年了,口碑是數一數二的好。
顧承武常來這裡吃,和老闆也算是熟識。
見着顧承武身旁白白嫩嫩的小哥兒,老闆娘熱切招呼:“早聽說顧師傅成家了,這位就是你夫郎?”
顧承武沖老闆夫婦一笑,道:“是我夫郎,叫雲哥兒。”
江雲性子膽小腼腆不愛說話,目光在相公和老闆身上來回看,知道是認識的,才沖老闆老闆娘笑一下。
劉記鋪子最好吃的就是大骨湯餅,新鮮的骨頭天不亮就開始熬,湯色鮮亮雪白,湯餅也不粗不細有韌勁。
江雲細細嗅到骨湯的味道,也暗自點點頭,能聞出老闆的手藝,每一道工序都很用心。
鋪子對面的炸貨種類繁多,甜口鹹口都有。顧承武看了一眼,道:“你坐着,等我片刻。”
過會兒,手裡拿着三隻油紙包,各裝了兩隻鹹肉餅和糖餅。他不愛吃甜,自己隻買了個鮮肉酥餅,巴掌大一個,三兩口就吃完。
給江雲的是一甜一鹹,甜餅稍微小些,外層酥脆内層松軟,咬一口下去嘴裡都是化了的紅糖,吃的時候有些燙,還小心吹了吹。
江雲咬一口,雙頰微鼓眼睛發亮,好吃的!
他看着顧承武,抿着唇猶豫片刻,似乎下足了決心,才舉起咬了一口的餅子送到顧承武面前,小聲道:“真的、好吃,你嘗嘗。”還是第一次在外面這樣呢。
不過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小兩口,也沒人會說什麼。
顧承武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嘴角浮笑,低頭就着江雲咬過的地方吃了一口,不愛吃甜食的人也覺得格外香甜。
不遠處煮湯餅的老闆夫婦,偷摸摸靠在一起看着年輕小兩口,不知是不是想起他們年少時,眼中都是欣慰。
一碗大骨湯餅加兩張烙餅,江雲足足吃了個飽,站起來才覺得撐肚子,又去給獨自在家的張翠蘭買了兩張烙餅。
“要買什麼,我陪你,”顧承武道。這兩日箭場人漸少,就連薛含星都不來了,他晚些去也沒什麼。有這時間,不如多陪陪江雲。
走到西門大街,街上都是成衣鋪子和布莊,江雲左右來回挑選,看中一家人較多的,望了望顧承武:“買棉布、棉花、彩線條……”
江雲掰着手指頭羅列,冬日就在眼前,家裡棉衣棉被棉鞋都要預備上,江雲繡花用的彩線也告急。
看着夫郎低頭認真盤點的模樣,顧承武手指微動,想摸頭的心思呼之欲出。
手剛擡起,夫郎就捧着荷包目光堅定走向鋪子,顧承武嘴角凝固,摸了個空……
這家鋪子人多不是沒有道理,老掌櫃一看就知道是個人精,不管來的是貧是富,都擺出一貫的笑臉。即便隻買幾文錢的東西,也從不甩臉子。
眼尖的掌櫃一眼看到江雲,默不作聲打量一番,腳底沾了泥土,多半是鄉下來的哥兒。但是一身衣裳都是上好的顔色和料子,還抹了不便宜的唇脂,一看就是條件好被寵着的。
他熱切走上去,隔了三步遠問:“這位夫郎要買什麼?本店東西一應俱全,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嘿又要賺錢了。
江雲有些不太敢和陌生男子說話,回頭看了看門外的顧承武。顧承武這次卻沒進來,眼中投來鼓勵的目光。
江雲吸口氣,小聲道:“要、要做棉被和棉衣的棉花,還有七色彩線……”他一股腦說了許多東西。
掌櫃一口氣記下來,帶着江雲上二樓庫房,棉花是大件也值錢,不會輕易擺在外面,就怕那手賤的順手掏個洞揪一點下來。
棉花也分好次,有那種不值錢的野棉,棉籽都沒抽幹淨,蓋上去容易闆結。好的棉花成雲團狀,雪白松軟,一點雜質都沒有,貴是貴,可能用好多年。
大曆朝棉花種植廣泛,但一斤棉花也要一百文,比雞鴨魚肉還貴。換做以前,江雲甯願凍着也不舍得,現在不一樣了,他想讓一家人都暖暖和和過冬。
咬牙買了十六斤,加上一些棉布繡線,二兩銀子就出去了。那是他辛辛苦苦賣菌油的錢,一下子就荷包空空如也。
顧承武耐心等待,看到夫郎拖着兩大袋棉花,呼哧呼哧往外拉,臉上還有心疼和不舍。顧承武上去接過手,輕輕松松提起來。
看了眼江雲,問:“都花了?”
“沒了,”江雲拉開癟癟的荷包給顧承武看,裡面隻剩幾個銅闆叮當作響,似乎不太接受荷包空空的樣子,還三番四次往裡面看,确認是都沒了。
看着夫郎小财奴的模樣,顧承武沒忍住笑,安慰:“花的也值,家裡不是還存着許多?都是你的。”
每月除了交張翠蘭的一兩銀買肉買米油,剩餘九兩都給江雲保管,除了顧承武打點胭脂鋪夥計的一兩,也攢了十七兩,足夠好好過個年。
等上山再打些獵物,好日子是不愁的。
江雲有被安慰到,想到家裡那十幾個白花花的銀錠,立馬又笑了,臉側凹進一個小酒窩。
買完東西,顧承武和江雲往箭場去。因為人少,顧承武和江雲大半天都在小房間呆着,他擦拭手中弓箭的時候,江雲就在一旁拿出針線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