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烽道:“要空口白話騙過謝霓,很難,除非那死猴子真得了楚鸾回的下落。他能往哪兒藏?”
說話間,單烽又派了幾波黑甲武衛出去。
“城裡沒點燈的地方,查。
“派陣修,去查,有沒有秘境的波動。
“去一趟天衣坊,感應謝霓身上的衣料。
“惠風,你去帶幾個藥修過來。要最後見過楚鸾回的。”
單烽自己是無論如何待不住的,吩咐過後,匆匆又往府外走。
他總覺得自己和謝泓衣之間,有一種冥冥間的感應,把他們牢牢捆在一起。
謝泓衣一定沒有走遠。
就在眼皮底下,卻無論如何抓不住!
外頭風雪更急,那雪跟撕碎了漫天灰絮似的,劈頭蓋臉甩過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五步之外,一片灰茫。
臨街的鋪子都隻剩下了黑紅的輪廓,是燈籠在晃。
他先前下了一道命令。
不論雪勢,沿街的鋪子、人家,一律不許關門。燈籠光長驅直入,沒有任何藏污納垢的地方,一戶戶搜尋過去,依舊沒有謝泓衣的下落。
無數黑洞洞的門戶,晃蕩出了重影,雪幕裡甚至還傳來了猴三郎的譏笑聲。
——你,找得到他嗎?
單烽才知道,人在心急如焚的時候,心窩裡是會透出一股涼氣的。
雪幕裡,一點燈籠,掩着一道人影,艱難地向他靠近。
突然,人影絆了一跤,燈籠脫手,轉眼被風吹飛了。
那人張嘴向他喊了幾句,聲音被扯得破碎不堪,帶着哭腔。
“單前輩!姓楚的他……害了小靈,還——”
單烽大步過去,一把把人提了起來。是百裡漱。
“說清楚。”
百裡漱顧不得咳嗆,兩眼猩紅道:“他把小靈,害成了藥人,還跑……尋蹤草……就在這附近!”
單烽聽到尋蹤草三個字,眼神就是一厲,果然,百裡漱手裡還攥了一根草莖,朝西南方耷拉着。
“你能感應到楚鸾回?”單烽喝道。
“咳咳,咳——斷了,就在這附近!”
單烽一顆心如被提到半空,又被松了一把,卻沒急着墜下去,而是拍了拍百裡漱。
“夠了,”他道,“你去歇着。”
百裡漱道:“一定被他施了障眼法,這殺千刀的東西!小靈一刻也拖不了,她……她就快變成藥了,姓楚的,你給我出來!”
那尋蹤草被催發到了極緻,終于一顫,化作了飛灰。
最後的線索也斷了。
單烽一手抵着額側,雙目中金光暴沸,耳中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突然,他腳步一頓,蹲下身去。
雪已飛快堆積成小丘了,他兩指用力,順着一點瑩光,挖出了一顆明珠。
鳳冠上的某一顆明珠,被抛在了這裡。
他能做的事情……謝泓衣想讓他做的事情……在親手做成鳳冠時,所懷有的一腔心願……
都在這一瞬間交彙了。
單烽無聲地握住了明珠,催動法訣。
珠玉光轉,雪月生輝,鳳冠上的千顆明珠,簇着那一方虹影石,騰射出一束清光,照在謝泓衣眉睫之間!
早在薛雲抓住他腳踝的時候,謝泓衣已抓到了那頂鳳冠,壓在了發上。
叮叮當當。
薛雲先是冷笑,繼而忍不住撥動那歪斜垂下的珠鍊,失笑道:“你竟然還記挂着他……剛剛在秘境裡,他都那麼對你了,你還放任他?他對你做什麼都可以?”
謝泓衣道:“對。”
薛雲手指猛地用力,喉結滾動,從貪婪含混的水聲裡,擠出一絲冷笑:“他知道,你這麼……”
黑暗中,冷冷的珠玉碰撞聲,終于等到了那一線亮光。
謝泓衣霍然睜目,雙目中幾乎有劍影閃動,瞳孔中火光未散,赤虹滌盡雷雲。
雖是衣衫不整的跨坐,背上血痕未幹。可他眼睛裡的情欲一旦散去,便是一片可怖的森然了。
火線在指間拉長,刷地勒着薛雲的脖子,将對方整個人抽飛了出去,轟在了石壁上!
劇痛傳來時,薛雲就知道控制不住謝泓衣了。
薛雲不管流血的雙眼,猱身反撲過去。
就這麼一頭撞死在小太子座下吧,被絞碎成瓢潑血霧也好,一生中落空了無數次,總有一回要灑在謝泓衣身上……
以薛雲的偏激心性,什麼樣的酷刑都能熬得過,就是被碾成灰,也能爬起來,但此刻的疲倦與怨恨簡直無以複加,燒空了全部理智。
讓謝泓衣想起火就發抖的人裡有他,讓謝泓衣看到血就惡心的人也将是他!
“來啊,你不是想殺我麼?把我勒碎!”
可就在他一頭撞向線影的時刻,謝泓衣低頭銜住了火絨一頭,以它單手挽起了黑發。
薛雲精心炮制出的穿心弩,就這麼化作赤紅的發帶,漫不經心地垂落在謝泓衣脊背上,什麼波瀾也沒能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