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煙然的手沉沒在黑夜裡,路邊的燈光勾勒着指尖的形狀,讓人聯想到挂在漆黑夜空中的月亮。
桑榆卿垂着眼看了一會兒,伸了伸手,牽住了黎煙然的指尖。
細膩,幹燥,微涼。
仿佛上好的玉器,輕撫着人的皮膚,明明是比較低的溫度,輕輕觸碰,卻帶起一片溫熱。
這其實不能算是“牽”。
隻是指尖和指尖虛虛的搭在一起,在行走中的晃動中才會摩擦交疊,将彼此的體溫傳遞。
“……”
趙鵬飛走在他們倆旁邊,有一種在圍觀小學生談戀愛牽手的既視感。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感受了一下周圍的氛圍,又閉上了。
孜然辣椒的香氣從周邊的小攤吹過來,沖淡了一開始的,莫名的心悸,桑榆卿長長地呼了口氣。
身旁人那激烈的存在感一點一點降低,三個人走到那條狹窄的巷子前,桑榆卿剛要邁步走進去,忽然感到自己手上一重。
旁邊的人收緊了力道。
“……”
桑榆卿微微轉過頭去,可是周邊太黑了,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好黑。”
他聽見了旁邊人壓低的聲音。
剛想說什麼的桑榆卿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桑榆卿:“哦。”
他的聲音有些幹巴巴的。
旁邊人将他的手完全裹了進去,力道很大,卻并不疼,隻是這種極強的存在感再也無法忽視。
三個人沒再說話。
一直到小區門前,桑榆卿剛要走進去,發現一旁的趙鵬飛不僅沒走,而且表情奇怪得像剛吃了屎。
“怎麼了?”桑榆卿一臉莫名其妙。
趙鵬飛:“已經到了,你們還不松開嗎?”
桑榆卿一愣,順着趙鵬飛的視線看去,看到一對交疊在一起的手,無比自然。
桑榆卿:“……”
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觸電般地松開,還嫌棄似地甩了甩。
趙鵬飛一臉難言。
他先是看了看黎煙然,又将視線重新放到桑榆卿身上,糾結幾秒,拉着桑榆卿的袖子到了一旁。
趙鵬飛拉着桑榆卿走了好幾米,确定身後的人聽不清他們的秘密談話,他這才松了手,深吸一口氣,憋了一路的話猶如機關槍噴射般吐了出來。
他剛開口,就發出了直擊靈魂般的疑問——
趙鵬飛:“魚寶,你腦子是被什麼生物寄生了嗎?”
桑榆卿:“……?”
趙鵬飛:“你們倆才認識多久?他能帶給你什麼?金錢還是感情?”
桑榆卿覺得趙鵬飛此刻像極了電視劇裡那種會說出“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角色,區别是他沒有五百萬。
機關槍持續發揮着:“就算他能帶給你感情,但你能保證他不會傷害到你嗎?他知道你……”
他還沒說完,就被桑榆卿打斷了。
桑榆卿一臉認真:“他能帶給我金錢。”
趙鵬飛:“……?”
“啊?”
桑榆卿覺得今天的趙鵬飛實在有些反應過度了。
他揚起臉,臉上挂滿了笑容:“鵬鵬哥,你看我像是會被剛認識幾天的人迷惑嗎?”
“再說了,黎煙然會教給我數學。”
桑榆卿說完這句,頓了一下,湊近到趙鵬飛耳邊,說悄悄話似的。
他一雙桃花眼在漆黑的夜色中亮晶晶的,像極了在打着什麼算盤的,将耳朵豎起來的小貓:
“而且他是真的很有錢!!!”
桑榆卿笑嘻嘻的:“等到時候我們就拿着黎煙然的錢到處揮霍,狠狠把他甩在身後……”
趙鵬飛:“……”
趙鵬飛:“好。”
一通話說完,沒說通發小,反而被發小說通了。
如果是騙點錢的話……
趙鵬飛覺得自己還是很支持的。
趙鵬飛看着桑榆卿逐漸消失在發财小區門口的背影,那抹背影消瘦極了,仿佛再努力掙紮最終都會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一瞬間,趙鵬飛的腦海裡被洶湧的回憶填滿。
狹小的出租屋裡是滿目的猩紅,清瘦的少年躺在浴缸裡,手腕上是兩道猙獰的疤痕,鮮血像殘陽般将空間切割成混亂的一片,而混亂中央,少年面色蒼白,早已沒了聲息。
仿佛一具失去靈魂的人偶。
而那時的人偶與眼前的背影漸漸重疊,趙鵬飛搖搖頭,努力把腦子中的畫面挪出去。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想再失去了。
那種看着生命流逝的無力感,他不想再體會一遍。
#
“走吧。”
告别了趙鵬飛,桑貓貓小跑到黎煙然身邊,充滿了活力:“我們快回去學習。”
黎煙然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問兩個人背着他讨論了什麼,隻是看着桑榆卿的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好。”
#
桑榆卿剛走進黎煙然的房間,一眼就看到了安靜躺在小床上的抱枕,他上前幾步,飛快地把抱枕撈起,抱緊了自己懷裡。
前幾天沒有抱着大魚睡覺,他都沒睡好!
桑榆卿撇撇嘴,看看黎煙然,抱着大魚的手臂收緊了些,生怕别人搶走似的。
黎煙然并沒有注意到房間裡另一個人的小動作,他坐到床邊,将台燈拉開,示意桑榆卿坐過來。
桑榆卿拉開書包拉鍊,剛要翻出些什麼,就被黎煙然打斷了。
“不用。”
黎煙然看了他一眼,又揚了揚手裡的卷子:“今天做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