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雍嗅到盧敬錫身上的竹香,盧敬錫也能聞到懷雍身上的香氣。
但與他的不一樣。
懷雍身上的香一聞上去就能感覺到靡绮。
不是自然草木的簡單氣味。
而是經年日久,将各式各樣的華貴香料,一絲一絲織進他的每一寸。
草簾青布把車内的空間與外界隔絕開來,間或漏進幾縷月光,搖搖晃晃地落在懷雍的臉上。
小山重疊金明滅,鬓雲欲度香腮雪。莫過于此。
此時,理智已回籠。
在提醒他,不能再更靠近懷雍。
“哒、哒、哒。”
壓簾的玉墜敲在車廂木壁上,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很熟悉。
在他幼時,經常有類似的聲音。
那是戒尺拍在手闆心。
一下,一下,又一下。
很痛。
每次貪玩逾矩了,父母就會這樣責罰他。
打完以後,他還得高舉香爐跪半個時辰。
“家訓,背。”
“君子處世,貴能克己複禮,濟時益物。”
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壘得像座山高,憧憧暗影鋪天蓋地罩下來。
懷雍自知有錯,可少年人不知所謂的自尊心叫他無法立刻低頭,先前多番小意示好的情節一一浮現在心頭,委屈勁上頭,他說:“你怎麼好意思說我?你和惜月姐姐的事不讓我知道,你家給你相看親事也有小半個月了,你也沒有和我說。還說我們是好友。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瞞着我。”
盧敬錫一怔:“不要岔開話,你每次解釋不過去了就會這樣說别的事情。我們在說尹蘭褰?”
懷雍一陣頭皮發麻。
他垂睫斜觑,看了看盧敬錫的眼,想撒謊,可話到了嘴邊還是無法違心:“有幾分像的,尤其是笑起來時,隻是你不愛笑……”
砰咚。
盧敬錫仿似聽到自己的心髒墜落泥潭的幻響,悶悶的一聲,遲遲的下沉。
關于尹蘭褰的事情很難打聽。
但盧敬錫還是隻用了半個月工夫,機緣巧合地找到了尹家當年的一個舊仆人。這個老仆隻是雇工,在覆巢之前離開,所以沒有被牽連。
他讓老仆辨認自己是否眼熟,對方看了半天,讷讷無語,一臉茫然。
沒說像,也沒說不像。
那天,盧敬錫走在回家路上,忽然覺得自己好笑。
老人大抵都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他在荒唐什麼?
竟将大把時間浪費在赫連夜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句話上。
像又如何?
不像又如何?
盧敬錫是盧敬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