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楚轅就看着李梵将尉遲嫣抱上馬車之後,便多言幾句準備拜别。
“你回去之後記得轉告夏侯大人一聲,今日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請稍安勿躁,不要出頭。”
李梵就隔着車窗與他小聲說話,“昨日出了大事,今日你們再出頭,陛下勢必會懷疑我蓄謀已久,屆時對我們不利。尉遲大人若是在朝堂之上彈劾羌大人,也請大人轉告一聲讓其他大人不要做聲,保持模棱兩可的态度即可。等陛下召見我之後,方再行事也不遲,勞煩大人多言幾句,稍安勿躁。”
“殿下所說的,我會如實轉告,也請殿下放心,我們必然不會節外生枝。”楚轅信誓旦旦的保證。
“回去之後,你讓夏侯大人羅列一些羌縣令的所頒布的律法益處。待到宗正之位再度選拔人才之日,我會向陛下舉薦此人,夏侯大人屆時谏言也算合情合理。”李梵思路清晰,同他詳說此事。
楚轅卻心有顧忌,皺眉道:“殿下如何肯定,這位羌縣令一定會加入我們之列?”
李梵淺笑,“我師傅提倡廣結善緣。所以,我曾在他落魄之時施以援手,幫他渡過難關。楚大人不用擔心,此人可信。”
楚轅點頭,“那殿下慢走,我也就在此先告辭了。”
“嗯,辛苦了。”
青龍随即揚鞭打馬而去,沛兒就坐在他身邊,一下又一下晃悠着腳丫,聽着馬車裡細碎的說話聲。
沛兒微微側身去問:“你說,昨日小姐吐血,那是不是真的人血啊?”
“不是人血,難道還能是豬血?”青龍斜眼看她,“覺緣師傅都說了,那補藥藥性太強,服用者多是如此。”
“可是,今日我家小姐的臉色就一直很差。”
青龍抿唇,思忖片刻,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真相了,“姑娘靜悄悄,不是無聊,就是在作妖。”
沛兒:“不許說小姐壞話!”
“我哪有?我明明是在分析局勢。”
沛兒:“你剛剛就說了,還想抵賴!”
“我沒有!”
“你有……”
車外的二人又是嘴不得空吵了起來,李梵剛将尉遲嫣放下,堪堪側卧在坐榻之上,聽着外面的争辯聲,輕歎一口氣。
“怎麼又吵起來了?”尉遲嫣詫異。
李梵坐在一側,擔心尉遲嫣蜷縮着側卧不大舒服,就讓她将腦袋放在自己的腿上枕着。
“每日都吵的,也不覺得奇怪。”他從袖袋中取出一塊白色錦帕,順手折疊了兩下之後,輕輕放在尉遲嫣的頭上,“身子還是乏力得很嗎?”
尉遲嫣有些虛弱地動動腦袋,“楚太醫的方子藥效不錯,喝下之後,我仿佛真像是久病未愈的人,渾身乏力不說,兩腿發軟,路都走不了了。”
“我想反悔了。”
尉遲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麼?”
李梵不加掩飾道:“我想反悔。”
“什麼,意思?”
“我總覺得尉遲府是龍潭虎穴,你進得去,萬一出不來怎麼辦?”他話裡滿滿都是擔心,“雖說有尉遲姝在,但她到底不是管事的主,我總擔心你會被尉遲夫人為難。所以今晨,我趁你還未睡醒的時候,給問荊修書一封。屆時讓他過去看一眼你,你覺得如何?”
“你讓他過來看我,舅母不會覺得此事男女有别嗎?”
尉遲嫣扭臉去看他神色,試探道:“雖說是表親,但我終歸還是你的正妻。被人诟病不說,你今後……”
“是正妻不假,可你才十五,還是個孩子啊。”李梵臉上露出恰好的淺笑。
看他笑了這麼多次,尉遲嫣也是看習慣了。以前總以為這是假笑,心中覺得别扭,可如今又是另一番想法,如清風拂面,冬日暖陽,自然且不做作。
“我年長你七歲,姑且算是你兄長,半個爹。哪來那些旖旎的念頭?”他說話也是溫溫和和,仿佛天生如此,“用以女子名聲大作文章者,品行堪憂,手段龌龊,終将自食惡果。我知你憂心什麼,放心,一切有我在。”
“你真這樣想?”
李梵颔首,“舅母憐你年幼,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一道聖旨塞進了我府上。嫣兒,你尚且年幼,若是今後有了心儀之人,可苦于身份禁锢,郁郁不得善終,是我不願看見的。況且,你想回家。”
最後的短短四字,讓她眼眸一熱,不加掩飾地微微别過頭,忍住淚意。
“你說過的,你想回家,我便萬萬不能将你強留于此。”他眉眼低垂,聰明勁兒也是一陣一陣的,這會兒更像是攀上了智力巅峰。
“屆時,我會寫一封放妻書,言明我之過錯。嫣兒聰明機警,謀略過人,尋常男子難以匹配得上。遙祝嫣兒往後一帆風順,路途坦蕩。”
聽他此番話,尉遲嫣心頭一動,不由失笑。
說他聰明過人,實在謬贊。
可說他蠢笨無知,卻難以想象的敏銳。
一會兒愚笨,一會兒又突然開竅,聰明幾天,跟開盲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