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煙也不再問,輕輕掀開簾子一角,望着空空如也的長街出神。
“姑娘在瞧什麼?”
“一座宅子。”
桃夭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蹙眉道,“這片最是荒涼,聽說是從前住在這裡的一戶人家犯了事,被皇上抄了家,全族上下五百餘人,滿門抄斬,無一幸存。後來人們都嫌這座宅子不吉利,也沒人再敢買附近的宅院,一直荒廢在這裡,姑娘好好的,瞧這做什麼?”
席容煙聽着,眸間似有薄霧浮現,卻也不過片刻功夫,又是一片澄明。
“這座宅子離皇宮很近,想來,從前住在這裡的人家也是身居高位的大戶人家,那時,他們定然不會料到日後會落得這般下場。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天知道下一個遭此橫禍的又會是誰?”
桃夭不以為然道,“随他是誰,反正不幹我們的事。”
“你怎知,不幹我的事?”
“呸呸呸,姑娘是最最最有福氣的人,不準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席容煙不置可否地笑笑,丢開手,由着轎簾随風搖曳。
一刻之後,轎子穩穩地停在了宮門口。
席容煙定了定神,扶着桃夭的手走了下去。
席容夫人也才站定,轉身沖她微微一笑。
席容煙回了一笑,走上前去。
席容夫人輕聲叮囑,“這裡便是天子居所,多聽多看,切莫多言多語。”
席容煙颔首,環視一圈,看見許多如她一般年紀的女孩,個個衣裳華麗,妝容隆重。
她不覺咂舌,心下暗想,原以為隻有自己被打扮成了個脂粉人,和她們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算不了什麼。
席容煙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母親,不是說太子妃人選已然内定好了嗎,為何她們還要這般打扮?”
“自然是給皇上看的。”
“皇上不是有貴妃娘娘了嗎?”
席容夫人微笑,“哪個男人會嫌身邊的女人多啊,更何況是皇上了。娘娘就是想不開,不肯叫你入宮幫襯,可是她也不想想,和自家姐妹去分一個男人,總比和外人去分要好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待着你四妹妹五妹妹及笄了,我還是要想法子把她們送進宮去,隻有服侍好了皇上,才能保證席容一族代代無虞,世世平安。”
席容煙愕然,她知道,魏帝貴為九五之尊,自然是妃嫔無數的。可是,她常聽到席容府的人說娘娘如何受寵,她便覺得魏帝應當是個專情的男子。縱然他不是一個專情之人,也不應該納了一家姐妹,這樣豈非太過惡心。
席容夫人見她面色蒼白,奇怪道,“你怎麼了?”
席容煙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沒事,想是早上吃壞了東西,此刻有些反胃。”
席容夫人皺皺眉,“一會兒貴人面前,莫要失儀,不然,仔細我剝了你的皮。”
“是。”
席容夫人望了一眼宮門,看見那邊已然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是時候了,我們也該過去了。”
席容夫人說完,也不到隊尾排着,而是直接領着席容煙向宮門口走去。
席容煙聽見一個尖細的聲音在前頭高聲唱着,“蘇蕙菁,四品道員蘇方之女,年十五。”
席容夫人走上前去,叫了一聲“楊公公”。
楊公公正念得起勁,聽見有人喊自己,不耐煩地斜過眼來,看見是席容夫人,馬上堆了一臉的谄笑,快步上前彈了彈馬蹄袖,行了跪禮。
“哎呀,夫人也過來了,怎麼不給奴才傳個話,奴才好到落轎處候着夫人呀。”
席容夫人略一擡手,示意他起來回話。
“原本不想來了,怕小孩子沒個分寸,亂了規矩,隻好過來盯着。”
楊公公立時看向席容煙,恭維道,“這位便是太子妃了吧,果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奴才在後宮裡頭呆了這麼多年,除了貴妃娘娘,再沒見過如此标志的人兒了。”
席容煙隻是微笑,心想這個公公拍起馬屁,面面俱到,好生厲害。
席容夫人似是聽慣了,也不答話,轉身掃了一眼那個身穿碧色衣裳的女孩,開口問道,“你父親是蘇方?”
蘇蕙菁并無忸怩之态,爽朗應道,“正是家父。”
席容夫人冷笑一聲,“蘇方不是成日家上折子,勸谏皇上不要沉迷美色,荒廢政務嗎,怎麼如今還把自己的女兒給送過來了?好一個僞君子啊!”
“年少而慕少艾,陰陽之道本為天理,并無什麼不妥之處,家父所言,隻不過是想勸谏皇上不要寵信奸佞,寵愛禍水罷了。”
“哦?”
未等席容夫人說話,楊公公便尖着嗓子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貴妃娘娘不敬!”
“公公剛才可聽到我提貴妃娘娘半個字了?難不成,楊公公自己覺得貴妃娘娘就是禍水,一聽到禍水二字,就不自覺的想到了貴妃娘娘?”
楊公公氣得發顫,擡手就要扇她。
蘇蕙菁不卑不亢地揚起頭來,容色慨然,“公公可别打錯了主意,家父再不濟,也是位正四品的道員,掌一方水土,守一地百姓,公公這一巴掌下去,出了什麼岔子可得自己擔着。”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低聲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