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煙聽不懂西域的歌詞,隻覺得這曲調格外熱烈,聽完渾身上下都是暖的,那種幸福的感覺堆疊在心底,幾乎都快要溢出來了,她拍掌笑道,“他們唱得好好聽啊。”
寒星笑着攬過她的肩,正色道,“他們唱的,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席容煙回頭看他,“什麼話?我要你親口講給我聽。”
寒星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1]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席容煙跟着呢喃了一遍,不住點頭,“這詞寫的真好,海枯石爛,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愛大抵就是如此了。”[1]
寒星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想不想看我跳舞?”
“想!”
“為夫可是舞得一手的好劍,等哪天,我舞給你看。”
“好啊,那我為夫君彈琴助興,如何?”
“你,你方才叫我什麼?”
席容煙仰起臉,沖着他笑,“夫君啊。”
寒星喜不自勝,一把将她摟入懷中,聲音因為激動有些發顫。
“阿煙,你知道嗎,今天,是我二十餘年裡最開心的一天。”
“最開心?不應該是天池的那夜嗎?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是你的人了。”
“這不一樣,阿煙,于我而言,你今日才算真正承認了我。”
席容煙愣了愣,随即婉然一笑,“阿星,于我而言,亦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寒星擁着席容煙,坐在他近來馴服的馬上。
這匹馬通體純黑,毛發烏亮,如同錦緞般熠熠生着光澤,唯有馬尾的一撮鬃毛雪白,寒星遂給此馬取名為“照夜飛矢”。
“阿煙,今天高興嗎?”
“高興,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高興。對了,今天早上寒木他們叫你出去,到底所為何事啊?”
“小事兒,不打緊的。”
席容煙仔細端詳着寒星的神情,“果真沒事嗎?”
寒星面不改色,“我騙你做什麼?”
席容煙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寒星一笑,伸手去揉她的腦袋,“别瞎想了,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和你說。”
“什麼事?”
“阿煙,我們要個孩子吧。”
席容煙登時紅了臉,“呸,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經事,我還拿好話聽呢。”
“哈哈哈,我可沒有胡說,古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的确是正經事。”寒星突然有些傷感,“阿煙,給我生個孩子吧,這樣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也能給我留個念想。”
“不要你?我為什麼不要你,你幹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寒星想了想,試探着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有一天,我因為無心之失,做了對不住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席容煙認真思索了一陣,搖頭道,“我不知道。”
“嗯。”
“那你幹過什麼壞事嗎?”
“壞事?”寒星歎了口氣,“那可太多了,你忘了我從前在宰相府是做什麼的了,死在我手裡的人,沒有上萬也有好幾千了。”
“我知道,你是受了黃昏雨的脅迫,你做這些事情其實是不得已的。”
“不,阿煙,你不明白,我生性如此,即便沒有席容炎的毒藥,我也會殺人的,我幹過太多壞事,我的确配不上你。我是一個殘缺的人,我很早就沒有父母了,我甚至已經記不得他們的樣子了,過去的很多年中,我一直活在陰溝裡,看不見太陽,更看不見明天,我每天重複的隻有一件事,就是殺人,我殺的越多,心就越安,我之所以能成為宰相府最好的殺手,就是因為我心中了無牽挂,生或死,對我來說都是一回事,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
寒星說到這裡,原本黯淡的眼眸裡閃過了一抹希望的光,“我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我隻知道,我在殺人的時候第一次有了懼意,我怕我死了,就再也看不見你了。”
席容煙心疼地抱住了他,“我不許你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寒星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阿煙,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原來是那樣的不堪,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我隻希望,你不要恨我,我決不是有意傷害你的。”
“夫君,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寒星斂眉不語,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是。”
“可以告訴我嗎?”
“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告訴我?”
“等時候到了就可以了。”
席容煙靜靜思索了一陣,“好吧,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寒星,我不管你從前幹過什麼壞事,我隻要你以後一點點變好,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2]
“什麼叫變好?阿煙,你不覺得‘好’這個詞本身就很抽象嗎?”
“确實,那我簡單點說,就是日行一善,以你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這應該不難做到。”
寒星默了片刻,“有點難,不過我答應你,我會盡量的。”
“好,就這麼說定了。”席容煙握住他的手,“夫君,我們從今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好,你的壞都有我的一份,我們一起分享快樂,也要一起承擔苦難。你說你是個殘缺的人,可我又何嘗不是呢,人海茫茫,我們在時空的荒野中相遇,這難道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嗎,是上蒼要我們彼此補全,彼此救贖,我們湊在一起,不就是一個完整無缺的人了嗎?”
想說的話湧到了嘴邊,寒星隻覺得胸口悶悶的,喉嚨澀澀的,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許久,他沙啞地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