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乘大師斂袖而立,“正是。”
“花醉三千客是山海客的獨門招式,你若不是山海客的兒子,山海客又怎麼可能把花醉三千客傳授給你,你還敢說你不是風蕭!”
“我在六淨寺已經清修多年,施主若是不信,隻管派人去西山一帶打聽打聽,便知我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了。”
“好,那你說,你來找阿煙做什麼?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這是我和陳姑娘的事情,與施主有何幹系。”
“你說不說!”
“我說過了,此事與施主無關,施主就不要再問了。”
寒星輕哼一聲,他右手揚劍,左手指尖飛速掠過青霜劍的劍身,擦出一道逼人的寒芒。
“來吧,讓我領教領教花醉三千客的厲害。”
“施主真的要和我打嗎?”
“怎麼,你不敢嗎?”
三乘大師看了一眼席容煙,淡淡道,“施主若是執意如此,我可以成全你,不過我覺得,為了避免傷及無辜,我們還是換個地方為妙,你覺得呢。”
“好啊。”寒星翻腕收劍,微一擡臂,“請吧。”
三乘大師翩然而去,寒星緊随其後。
席容煙既擔心寒星傷到三乘大師,又擔心三乘大師傷到寒星,她扶着門框,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大聲言語,隻能憂心忡忡地看着他們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飛鏡當空,長夜未央。
二人過了十餘招後,寒星負劍大笑,“哈哈哈哈,痛快!”
狂風撲面,三乘大師擡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的确痛快。”
“和尚,我好久沒打得這麼痛快了,今日同你一戰,實在歡喜。”
三乘大師聞言,淡淡一笑,“這是我的榮幸。”
“我聽說,山海客當年自創武學二脈,一脈為山脈,名曰‘花醉三千客’,一脈為海脈,名曰‘霜寒十四州’,我從前便想,若是山脈、海脈合二為一,該是何等威力。和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将山脈傳授給我,我将海脈傳授給你,你我二人聯手,便可以稱霸天下了。”
三乘大師沉默了一下,緩聲道,“施主可知,風蕭是如何死的嗎?”
“什麼?他死了?”
“風蕭死狀極慘,我觀其脈象,正是走火入魔之症。我方才與施主交手,依稀感受到了施主劍氣中的剛猛之勢。不同于霜寒十四州,花醉三千客講究的是一個‘柔’字。一剛一柔,若非天分極高之人是極難領悟的,更不要說将這二者融會貫通了,很容易反受其害。”
寒星不由怔住,“他的死,竟是因為這個。”
三乘大師歎了口氣,“其實風蕭僅憑花醉三千客,已經可以立足江湖了,可他太過貪心,這才丢了性命。”他頓了頓,繼續說,“施主,人世紛紛,皆付流水,喜怒哀樂,不過紅塵,我觀施主也是個性情中人,所以我勸施主一句,唯有放下,才得解脫。”
“放下?”寒星似乎是笑了笑,“和尚,若無拿起,又談何放下呢?”
三乘大師凝睇不語,半晌方道,“施主所言,也是一番道理。”
寒星立在金碧熒煌的琉璃瓦上,俯瞰整個皇宮,“和尚,我很好奇啊,你當年決意穿上這身袈裟,遁入空門,又是為着什麼呢?”
三乘大師沒有答言,他蹲下身子,專注地看着一株小草從瓦片的縫隙中探出頭來,許久,他輕聲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寒星見他不願意回答,也沒再問下去,換了一個話題,“雖然我不知道你找阿煙做什麼,但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說說看。”
“我想拜托你将花醉三千客教給阿煙。”
三乘大師聞言,不覺笑了出來,“為什麼?”
寒星抿了抿唇,“因為她隻有學了這門武功,才有機會殺我。”
三乘大師平靜的目光泛起了些許波瀾,他凝視着寒星,歎氣道,“世界微塵裡,吾甯愛與憎,施主年紀尚輕,實在不該存了這份心思。”[1]
“你放心,我并不是一心尋死,我隻是想死在她的手裡。和尚,你不明白,有些東西是隻能用性命來了結的,我若是能死在她的手裡,便是我們兩個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花醉三千客,我會教她,但并不是為了你。”
“無妨,你隻要願意教她就好,有勞了。”
“施主這又是何苦呀。”
寒星的唇角挂着一絲涼薄的笑,他攤開手掌,借着月色垂眸打量。
他的手生得極美,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在月光下十分好看。
“人在年少時總會犯許多錯,隻是那時并不覺得是錯,直到有一天,終于意識到這點,卻已是悔之晚矣。和尚,你們佛家講放下,講解脫,可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執念呢?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若是想開了,生死,便都是一回事了。”[2]
三乘大師若有所思,合掌而贊,“施主是有大悟性之人。”
寒星笑着擺手,“我不過是浮塵一庸碌罷了,談何悟呢。”
晚風拂面,二人的聲音漸次消散在寂靜的夜空之中。
清冷的月光灑落鱗次栉比的街巷,暈開一大片琥珀色的濕潤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