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玉潮望着賀星舟的一雙眼,迫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天似乎瞬間暗了下來,淅淅瀝瀝的小雨從順着燭玉潮的肩頭滑落,又消失在了地面。
“小昭?昭……我記得這個人,但是……”賀星舟似乎痛苦極了,他捂住自己的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燭玉潮擔憂道:“你怎麼了?”
賀星舟扶着身旁的石壁,緩緩道:“我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忘記了很多事……抱、抱歉。”
下一刻,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少女沖了出來,扶住了賀星舟:“沒事吧?星兒?”
聽聲音,像是方才一直叫賀星舟幫扶病人的女子。
“我沒事,”賀星舟臉色蒼白的思索道,“這位貴人……我隻記得小昭是,和我一樣,在貧民窟的孩子。還有……她很好。”
燭玉潮有些心疼:“倘若難受,便不要再想了。”
紮着雙馬尾的少女沖燭玉潮行了禮:“想必這位貴人便是方才唐太醫提及的嘉王妃吧?”
“是我。”
少女對燭玉潮微微颔首:“草民與星兒都在醫館做工。星兒幼年重病之時,恰好遇見了我的父親,這才撿回一條命來。王妃……是星兒的故人嗎?”
那少女對賀星舟滿臉關切,顯然也是良善之人。
“不是,”燭玉潮否認道,“我有一友人,幼年常在貧民窟施舍可憐之人。有一孩童與她有緣,可後來一直不得見,我恰好受命來蕊荷宮,便來此碰碰運氣。那孩童便叫星兒,年紀、經曆也都對的上。”
“原來是這樣。那王妃方才所說的友人,如今在何處?”少女看上去十分期待,“倘若讓星兒與她一見,興許便能讓星兒恢複記憶。”
“她……生死未蔔。”
少女一怔:“抱歉。”
“無妨,”燭玉潮勉強彎了彎唇,“你先帶星兒去休息吧,此地若有他事,我來處理。”
“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少女連忙帶着賀星舟離開了此地,燭玉潮歎了口氣,她早已習慣了貧民窟的腐臭味道。燭玉潮看着四處躺着的病患,故地重遊,隻覺心酸。
下一刻,又有昏迷的百姓被擡了進來,那醫師對燭玉潮說道:“快去取些水和湯藥來!”
那醫師顯然将燭玉潮當成了新來的幫手。
四周無人,燭玉潮當機立斷從井中打出一桶水,再去屋裡取來一疊幹淨的瓷碗,舀了數十碗水後,先将水遞給醫師,又找到臨時搭建的醫館,對唐太醫道:“可有熬好的湯藥?”
見燭玉潮面露焦急,唐太醫連忙将煮好的湯藥遞給燭玉潮。
可當燭玉潮接過湯藥的一瞬間,唐太醫才想起那碗滾燙無比,正欲提醒,擡眼一看,哪裡還有燭玉潮的身影?
那醫師将湯藥喂入被感染的女子口中。幸而那女子本就年輕、身體也不錯,症狀并不算嚴重,剛服下藥便沉沉睡下了。
醫師摸了摸女子的脈搏,終于松了口氣,他轉頭對燭玉潮道:“多謝。你是新來的孩子嗎?”
燭玉潮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得應了一聲。
“那便有勞了,”雖然隔着面紗,卻能看出那醫師面露喜悅之色,“東邊的幾間屋子已人滿為患,可否與我一道将那些病人移至西邊新建的屋子?”
燭玉潮不假思索的答應了下來:“自然可以。”
待二人将病患全部擡至西屋時,日已西落。
“辛苦了,”那醫師擦了擦額頭的汗,“還未問過姑娘名姓。”
燭玉潮累的有些昏頭:“我叫聞棠。”
她說出口才知不對,聞氏嫡女的名字在蕊荷可謂家喻戶曉。
隻見醫師面紗後的雙唇微張,他不可思議的說了一句:“是……重名嗎?”
“貴人!”
賀星舟一路小跑,在燭玉潮身前站定。燭玉潮仰起頭,觀察着賀星舟的神色:“别跑。身子好些了嗎?”
“我隻是一時迷糊,沒什麼大礙,”賀星舟對燭玉潮笑道,轉身看向那醫師,“賀小姐已将諸事告知,多謝王妃。”
燭玉潮正欲應答,卻見那醫師吓得跪在地上沖燭玉潮磕頭:“王妃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啊!”
“起來吧,我來此地本就是為了瘟疫一事。”
燭玉潮頗有些無奈,她親自将醫師扶了起來,那醫師的身體卻還有些細微的顫抖:聞棠此人何其驕縱不羁?他好死不死,竟惹到這人頭上了!
燭玉潮并未注意到醫師的表情,她對賀星舟道:“不必多謝。你夜裡在何處休憩?”
賀星舟回道:“夜裡也在貧民窟守着。”
燭玉潮脫口而出:“那我陪你一起。”
醫師和賀星舟同時一愣,燭玉潮連忙解釋道:“我稍後先回王府确認情況,夜裡再過來。如今情況緊急,我也十分憂心百姓。”
燭玉潮正要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事,她轉身對醫師道:“你莫要将我身份告知他人,往後将我當作你同僚便是。”
醫師猶豫道:“那鄙人該如何稱呼王妃呢?”
燭玉潮想了一會兒:“且喚我朱姑娘。”
“哎,是,朱姑娘。”
燭玉潮垂下眸,快步走出了貧民窟。
朱,還是燭呢?
*
王府燈火通明,無人入眠。今日的掌勺廚子雲瓊摸不準燭玉潮何時回府,便将手頭的菜在竈台上熱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