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診脈完畢便同曹婉辭行。曹婉問道:“大人,不知是哪位貴人着您下來替我家甯兒問診?”
太醫謹慎開口:“是宮裡傳出來的口谕,老夫隻管聽命行事,是哪位貴人卻并不知。”
曹婉皺着眉頭。上抱病的折子,便是臣下祈求替自家孩子免選的意思。此事無法明說,屬于宮裡宮外心知肚明約定俗成。曆來皆是如此,萬萬沒想到到了安甯這裡卻出了這樣的岔子。
曹婉看着太醫:“大人,我家甯兒的身子……”
“老夫來前在太醫院看過脈案。縣君前些日子落水,受驚受寒,且有高熱驚厥之症,一度十分兇險。不過老夫今日診脈所見,縣君身體調養得極好,已無大礙。”太醫朝着曹婉行禮,“國公夫人,老夫需得如實回禀。”
曹婉點了點頭:“這個自然。”
送走太醫曹婉陷入了沉思,甯兒抱病免選的路眼看着走不通。宮裡到底是哪位貴人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曹婉為了安甯,向宮裡遞了折子,求見太後。
十幾年過去,王太後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被寵妃排擠幽居深宮的皇後。十幾年的執政生涯讓她有了威嚴的帝王之相。曹婉不敢直視,按足規矩行了叩拜大禮。王太後用眼風示意身邊的人,掌事太監王公公趕緊上前攙扶曹婉起身,又扶了她到一旁落座。
王太後看着曹婉,微笑道:“國公夫人身子可好?”
曹婉恭敬回答:“勞太後挂心,臣婦一切都好。”
王台後點了點頭:“如今入了冬,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咱們年紀都大了,要好好愛惜自個兒的身體。”
曹婉應下:“是。”
王太後和氣地同曹婉寒暄了幾句:“國公夫人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曹婉站起了身:“不瞞太後,臣婦是為了自個兒的孫女而來。”
“為了安甯縣君?”王太後心中了然,“聽聞前些日子縣君落水,如今可安好?”
曹婉心裡咯噔一下:“太醫已經替甯兒診過脈,如今身子好多了。”
王太後關切道:“到底年輕,身子骨恢複得快,隻是還要好好調理,不要落下病根。”
曹婉鼓起勇氣:“甯兒這孩子,打小在開陽城,被我那女兒女婿慣得不成樣子,闖下了不知多少禍事來。如今将她拘在府裡,也是想多讓她學一學規矩,闆一闆她的性子。”
“這我有所耳聞。”王太後笑道,“早些日子王庭上折子求娶她為世子妃,這丫頭拿鞭子痛打了王庭世子少布一頓,實在是解氣!”
曹婉越發不安:“臣婦惶恐,孩子驕縱……”
“哪裡驕縱了?”王太後的笑容收了些,淡淡地開口,“這般天真直率的性情,我很是喜歡。”她看着曹婉,“說起來,縣君是不是到年齡了?該在這一次的選秀名單上了吧?”
曹婉應道:“是……”
“好,很好。”王太後微微一笑,“宮裡實在悶得緊,有了這孩子也能活泛不少。就怕你舍不得,予了這孩子給我這老太婆作伴。”
曹婉的心一路下沉,太後這意思,指明了要安甯進宮,她還如何開口?當下隻能心裡含苦應下:“有太後垂愛,是甯兒的福氣。”
國公府裡,一隻喜鵲落在海棠枝頭,偏頭看了眼室内,又展翅非走。
“進宮?!”安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祖母,她着急地上前拉住曹婉的手,“祖母,前幾日不是說了抱病免選?!”
曹婉看着眼前的安甯,擡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聖命難為啊!甯兒。原是想着讓你抱病,可你入了宮裡貴人的眼。祖母舍了這張老臉去面見了太後。”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安甯回房大哭了一場,将自己關在屋子裡好幾日閉門不出。
顧珂柔聞訊來開解妹妹,見她已經哭濕了枕頭,眼睛腫得像核桃。她這幾日不吃不喝,隻穿着白色的寝衣,長發散亂神情仄仄,短短兩三日又消瘦了許多,小臉更如瓜子一般,我見猶憐。
顧珂柔讓丫鬟們都退了下去,關好了房門側身坐在床榻邊向着安甯伸出了手,安甯鼻子一酸又落下眼淚,握住姐姐的手偎過去,靠在她的肩頭輕輕抽泣。
顧珂柔輕聲開口詢問:“你難過,是因為進宮,還是因為……他?”
安甯垂下眼眸,淚珠挂在長長的睫毛上:“姐姐,我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出門,再沒見過他。”
顧珂柔輕聲細語:“你是否想着,若是真進了宮,至此同他此生再難相見,還想着出去同他見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