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太大,他來得急,雖然有軟轎,他身上仍帶着雨水的痕迹,濡濕了他的頭發和大半個胸膛。他道:“雷聲太大,怕你害怕,所以過來看看。”
她伸手碰了碰他肩頭:“雨這麼大,你衣服都濕了。”她向着外面喚人,“白薇姑姑!”
白薇應聲而來:“昭儀有何吩咐?”
安甯道:“問黃大伴拿聖上的衣裳來。”
她接過了朱弘輝手上的燭台,将其輕輕放在床邊,跪坐起身靠近他替他解開領口的衣扣。他伸手按住她的手,眼眸一瞬間變得幽深:“你要做什麼?”
她道:“你衣服都濕了,這麼穿着濕氣寒氣都進身體裡,生病了怎麼辦?”
他推開她的手:“我自己來。”
他解開淋濕的外裳搭在一旁,穿着中衣在床邊落座。春寒料峭,夜裡仍然帶着寒意。安甯見他穿得單薄,拉起被子披在他身上:“别凍着。”
他扭頭看向她,見她隻着寝衣又将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伸手将她拉進了自己懷裡。
他索性褪去鞋上床,同她靠坐在一起。安甯微微一僵,由着他用被子将兩人包裹。
她被他擁在懷裡,輕輕靠着他不敢動彈。他感覺到了她的僵硬,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頭,尋了個話題緩和她的緊張:“我已經令人去尋海翼的消息。”
提起海翼她擡起了頭:“海翼便是受驚飛走,也不會去旁的地方。我也吩咐了人去國公府問問,興許它飛回了故居。”
她碰到他的頭發,感覺到了濕意,起身下榻去拿了幹的帕子,複又回來讓他背過身去,解開他的發髻,細細地替他擦拭。
窗外雨聲嘩嘩,室内一時安靜,隻餘他的發絲在她指間輕輕揉撚。燭火将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他看着兩人的影子,似乎能看見她在他身後忙碌的樣子。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可以了,歇着吧。”他見她眼眶下都是烏青,放軟了聲音問她,“是不是被雷聲驚着了,昨夜一直沒睡着?”
她點點頭:“你昨夜是不是也沒睡?”
“沒睡。”他看了看時辰,才剛剛寅時二刻。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這會兒聽着屋檐落下的雨滴似小溪流淌。他拿過她手上的帕子放到一旁,拉着她在他身側躺下,吹滅了床邊的蠟燭,又拉起了被子蓋在二人身上。黑暗中他的聲音傳來,帶着濃郁的困倦,“我歇一會兒。”
很快,枕側就傳來了他細細地、均勻地呼吸聲。他沉入了夢鄉,她卻依然毫無睡意。
被子裡他握着她的手,她想偷偷地将手抽出來,微微一動便驚動了他,下意識地握得更緊,抓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她的眼睛适應了黑暗,看着他熟睡的輪廓。看着看着,她漸覺安心,聽着窗外的雨聲眼皮越來越沉,終究也睡了過去。
黃大伴送來外裳,見白薇正候在寝殿門口。他看了眼内室,燭火熄滅一片黑暗。白薇姑姑會意,往旁走遠了些,兩人壓低了聲音交談。
黃大伴看看手裡的外裳:“看來一時是用不上了。”
白薇姑姑點點頭:“辛苦大伴了。”
黃大伴笑道:“咱家不辛苦。”他往内室看了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咱家去把敬事房的人叫來記檔?”
白薇面色微紅,低聲回道:“聖上和昭儀沒有叫水,還是等天明後,問過聖上再做決定。”
黃大伴連連點頭:“姑姑說的是。”
白薇見黃大伴身上衣物被雨水淋濕,輕聲道:“小廚房裡還燒着火。大伴不如将聖上的外裳交給我,您去那處将身上的衣物烤幹。可别跑了這趟差事,反倒受了風寒。”
黃大伴聞言也不推脫,将外裳交給白薇:“有勞姑姑了。”
天明時雲收雨歇,鳥兒們在院子裡飛上冒着新芽的枝頭,吱吱喳喳叫個不停。一束陽光映在安甯的臉上,讓她從睡夢中緩緩醒來睜開了眼睛。
身旁睡着一個人,他正用手撩起幔帳在看外面的天色。那束陽光從他撩起的縫隙裡透進來,照在她的眼睛上驚醒了她。
察覺到身側的動靜,他回頭看向她,見她眼神迷離滿臉困倦,像是剛睡醒的小貓一般窩在他身旁。
這是十幾年來他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在清晨醒來,也是他第一次放心在旁人身側安睡。他放下幔帳轉身将她抱入懷裡,親了親她的額頭輕聲道:“你再接着睡,不用這麼早起。”
她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什麼時辰了?”
“快到辰時。”她柔軟的身體,散發着淡淡香味的發絲,細膩的皮膚都讓他瘋狂心動。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躺下去,可又舍不得就這麼放開她。他伸手輕撫她的臉,眷戀地抵着她的額頭,“我要起了,今日還要去同幾位師父學國策。”
黃大伴和白薇在内室門口一直守着。聽見開門聲原本在假寐的兩人瞬間驚醒,皆起身迎了上去。黃大伴拿了外裳替明帝穿衣,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聖上,要叫敬事房的人來記檔麼?”